十*****茶

　　袁景安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忽然间小文脚步飞快地跑向前，一边带着孩子特有的童音叫着——“孙叔叔！”

　　站在楼底下的人正是孙敬和，小文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他，抱着小熊奔了过去。

　　孙敬和接住他，把他拎起来抱进怀里，轻刮他的小鼻子，小文咯咯地笑，“这么漂亮的熊，是姑姑买给你的么？”

　　小文用力点头。

　　孙敬和又问，“是因为小文表演太好，姑姑奖励小文的？”

　　小文把脸埋进他的怀里磨蹭，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撒娇意味，六安走上前来，“你怎么来了？”

　　孙敬和笑着，“今天是你生日啊，我怎么能不来？”说着把小文放到地上，接过她身上的大包小包，贴心地问，“拎这么多东西，沉不沉？”

　　她摇摇头，“重的东西都他拎了，我还好。”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袁景安。袁景安走上前，孙敬和见了他，礼貌地伸出手，袁景安竟毫无反应。

　　袁景安提了提两手上沉沉的袋子，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颇不是那么回事，没有抱歉的神情，反而是关望着六安，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轻蔑。

　　孙敬和讪讪放下手，不再注意他，揽着六安就往楼上走，“今天打算怎么过生日？买了那么多东西，是准备吃一星期吧？……今天你就休息下，我来做饭，晚上你就等着品尝我的手艺好了……”

　　袁景安苦笑了下，跟着小文走在后面。

　　打开门的时候，他注意到孙敬和似乎是贴着六安的耳朵问了句，“他不走么？”

　　六安露出苦笑，还没说什么，他就径直走进厨房，他们听着里面一阵丁零咚隆锅碗瓢盆的敲打，随后露出袁景安的脸，“六安，你这厨房好小，两个人在里面就会挤不出地方啦！”

　　她点头笑了笑，“是有些小。”

　　袁景安问，“谁来做饭？”

　　孙敬和道，“今天六安生日，我来做好了。”

　　他走进厨房，六安也跟在后头，袁景安出来的时候一把往回揽住她，笑嘻嘻地道，“里面就够窄了，一做饭忙起来肯定没地方站，你呆在外面就好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又被他打断，“你要相信孙敬和的手艺，人家从小就是高才生嘛，对付点小饭小菜算什么，你就坐在外面等着，陪小文玩会儿……”

　　孙敬和也伸出脑袋，朝她笑了笑，“是啊，里面都是油烟味，你去陪小文吧……”

　　她有些无奈地摇头，被袁景安一路推搡着走进里屋，那人还振振有词，“你看，小文一个人玩多无聊，你就陪着他吧！……小文，在画什么呢？”

　　小文在画画，低着的小脑袋很是认真，过了会儿才抬起来，“今天姑姑生日，小文给姑姑画了幅画要给她，可是今天早上下雨，画有点淋湿了……我，我给姑姑重新画一幅……”

　　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小文的脑袋，“小文很乖，淋湿了就淋湿了，小文的心意姑姑领了，姑姑知道小文很懂事，姑姑已经很高兴了。”

　　袁景安俯下身子，对着边上画夹上的一幅画起了兴致，“小文这画的是什么？”

　　画上的女子飘逸的长发，有着双大大的眼睛，面目却不甚清晰，远处树影阑珊，鸟语花香，一傍小湖悠然其间。湖里面有一尾小鱼，色彩斑斓，自由自在。

　　“小文，这个人是谁，是你姑姑吗？”

　　小文点头肯定，“是姑姑。”

　　袁景安又问，“那小文呢？”他顿了顿，“小文在哪里？”

　　“小文在这里。”

　　在他手指的位置，六安伸长了脑袋去看，竟然就是那一尾小鱼。袁景安问，“为什么小文是鱼呢？”

　　小文挠挠脑袋，想了想，“小文……就是鱼啊。”

　　“为什么是鱼呢？”六安觉得奇怪，望着小文的眼睛发问。

　　她寻梭了整张画纸，活生生的物体只有画中的“她”和河里面孤零零的小鱼。她忽然有些心慌，拿过整个画夹，翻遍所有的画作，不是鱼，就是鸟，都是形单影只，或者就是一个光着脚的孩子走在宽阔望不到尽头的田园里。

　　她放下画夹，伸出手抚摸小文的脑袋，指尖忍不住发凉，“河里面为什么只有一条鱼呢？”

　　她指着眼前的画纸，提示小文，“河里面该有很多鱼啊，很多很多的鱼，有大鱼，也有小鱼，还有水草，珊瑚，那么美丽的水底世界，姑姑跟你说过的啊。”

　　她有时候睡前会给小文讲故事，讲安徒生童话中的小美人鱼，那个海底美妙的人鱼世界，肥沃的海水，华丽的宫殿，她记得那时候小文的眼睛里满是艳羡。

　　“河里面有很多鱼……”孩子喃喃地重复，有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困惑，“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六安捧起小文的脸，尽量语气柔和地发问，“小文，告诉姑姑，为什么画里的小文都没有伴呢？”

　　“小文本来就没有伴啊，小文就是一个人，小文只有姑姑。”

　　六安的眼从他脸上移开，瞪大眼看着身边的袁景安，一时语塞。

　　袁景安伸手松开她紧紧抓着小文的手，“六安，你出来，不要吓着孩子。”

　　他们走到阳台边，六安抓着手边上的栏杆，抬起眼望着他，眼中充满忧虑，“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

　　袁景安静谧了会儿，叹气，“是有些问题。”

　　六安摇着头，“这根本不对劲，他把自己想成是鱼，是鸟，在天空，海里，田园里，但都没有伴，每一幅画作上，他都是一个人。”

　　“六安，他还有你。”

　　“不，不该是这样的，小文他很活泼，很外向，你有没有看见，他很讨人喜欢，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夸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

　　“是，我知道。”

　　“可是……你看他的画，他画里面有很多的花草树木，甚至有猫有狗有鸟，可是没有人，他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人的存在。”她甚为忧虑。

　　袁景安望着远处，“那是他的潜意识，这孩子潜意识里，把别人都排除在外，不和人作伴，可能……”他顿了顿，“可能是从小就是一个人的关系。”他微微皱了皱眉间，想出一个词，“寂寞。”

　　空气中猛然顿了顿。

　　“对，就是这种感觉！”她下意识叫出声，眉头皱得更紧。

　　“小孩子通常会感觉寂寞，大人们忙于自己的事，就会少有陪孩子的时间，小孩子经常一个人自己呆着，就会容易产生幻觉，比如出现另一个自己，比如有一个心灵的寄托，一条鱼，一只狗，都可以成为他的伙伴，即使这些他脑海中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大人或许不懂，但对于他而言，这些都是最亲密最可靠的朋友，可以倾诉心声，交谈心事，甚至告诉他们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的事。”

　　他的眼望着远方，喃喃道，“孩子的内心其实是非常复杂而且敏感的，大人容易疏忽，久而久之就会和人的生活有了距离……”

　　“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我根本没有在意这些！我以为这孩子懂事，听话，这些都是好事，他根本就不需要人操心，所以没怎么关心过他的内心世界，他真实的想法。这都是我的错，我太疏忽了！”

　　“六安，你冷静些。这不能怪你，你工作太忙了，你需要养家啊，根本没有时间会顾及那么多！”

　　“可是，可是……”

　　“六安，你听我说。你不需要太自责，小文才五岁，他还不懂这些呢，他可能只是一时的心里寂寞，你多陪陪他就好，小文那么聪明，肯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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