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星光

　　贝听吃完饭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
　　有了假期，不需要小阳陪着，就早早把人赶走了。

　　她简单收拾完东西，洗了个澡，揉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CD机里放的是一首hippop，节奏强烈的鼓点充满整个房间；擦着头发的空隙，手机响了几声，刚好能让人注意到。

　　贝听把头发擦了个半干，才看了眼手机，通知栏里显示着李寻发来的消息。
　　她没点开，按了静音，转身去吹头发。

　　最后抱着电脑赤脚坐在地毯上，打开自己之前编的曲子。
　　家里没有完整的设备，只能简单听一下效果。

　　音轨叠了一层又一层，还是不满意。

　　其实楚嘉那边一开始是找好了人给她写歌，但贝听听完那位作曲的全部作品后，黑着脸拒绝了合作。

　　太青涩，还不如自己的。

　　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出来的效果总归不理想。
　　计划在春天之前把歌放出来，如果后面的工作排得满，就得赶赶进度了。

　　贝听对着黄绿的波段发了会儿愁，站起来拿着水杯猛灌了两大口。
　　再坐下来时，袖子都撸了上去。

　　这件事其实已经拖了段时间，问了老陈的意见，问就是哪一版都有哪一版的好。
　　贝听揉揉脑袋：说了等于白说。

　　贝听这人，做事有种天然的拧巴，真较上劲了，半点儿时间概念都没有。
　　她盯着电脑拖拖拽拽，再抬起头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坐得腿麻，嘴巴也被空调吹得干疼；手摸上水杯，早已经凉透。

　　贝听舔了舔嘴唇，决定随便吃个泡面来填填肚子。

　　烧开水的功夫，才摸到自己的手机。
　　是小阳发来的，问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看节目。

　　看了眼时间，才想起来节目的事情，已经开播了半个小时。
　　贝听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中午楚嘉说的那番话，想着想着，撕泡面包装的手变得不太灵活。

　　她握着手机，最终翻到了姜煜州。
　　对话框里显示的最后一条是他回复的“好”。

　　贝听看着手机屏，良久，关掉了手机。
　　曾经安抚了她那么多的这个字，现在却再难让人心安。

　　半晌，她又不服输似的点开手机，哒哒哒敲下几句问候，打完又删除，始终都按不下发送键。
　　越来越烦躁，贝听又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姜煜州很忙。
　　是她所不知道的那种忙。

　　偏偏她又或多或少能够察觉得到，不多，只有一点点，只在一些瞬间溜进贝听脑子里。
　　却像是黑夜里明明灭灭的一颗火星，灼得人心尖发疼。

　　疲惫在那双总是熠熠闪光的眼睛里缓缓流动。
　　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晚在西郊，他略微弓起的背，落寞的侧脸。
　　让贝听有了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害怕。

　　她怕他难过，她心疼他。

　　他跟她不一样，不是只要穿得漂漂亮亮走秀微笑就好了。
　　他要带着电影参展，要监督后续的制作，更重要的是，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似乎他的世界，贝听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去过。

　　不管是最早在剧组里他一言不发地消失，还是分别后各种见不到他的时刻，都在提醒着她，自己离姜煜州究竟有多远。

　　贝听又突兀地想到自己在节目录制时的爆发。
　　她想如果不是姜煜州的话，其实自己不会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出来。

　　她当时心里太乱了。
　　姜煜州一来，她所有的气定神闲就全都没有了。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烦躁的原因。
　　他越是在人群中闪耀，贝听就越发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该怎么站在他身边呢？
　　该怎么帮助到他呢？

　　贝听从来都不知道。

　　……

　　水壶尖锐的嗡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烧滚的水化作水汽冒出，发出警笛一样的声音。

　　慌慌张张站起身，关天然气时手指又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贝听“嘶嘶”抽着冷气，再回过神，指尖已经起了个水泡，手忙脚乱地泡好面，才把手上的伤简单处理。

　　端着泡面回到客厅，才后知后觉地再次想起节目的事情。

　　电视里镜头正扫过姜煜州和自己。
　　一模一样的衣服，像是情侣装。

　　贝听默默看了一会儿，低头吃泡面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

　　“挺配的啊……”

　　*

　　贝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

　　她迷迷糊糊从桌子上直起身子，看着屏幕里陌生的脸庞，以及伴随着音乐不断上滚的字幕，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节目早已经结束，排在后面的两集偶像剧都已经播完了。

　　她又看了眼屏幕里的脸，心说这可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为了片尾曲，声乐课连轴转了半个月，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难得可贵的假期，都用来写东西了。

　　她关了电视，伸了个懒腰，喝杯水后，反倒觉得慢慢精神了。
　　索性躺在沙发上懒洋洋晃悠着腿休息。

　　摸到手机，电量显示只有百分之十几。
　　贝听没所谓地打开锁屏，是一群消息轰炸。

　　大多是小阳发来的，最新一条是：【姐！你怎么不回我？！】
　　时间显示在半个小时之前。

　　贝听疑惑地上翻，一条一条挨着看下来，傻眼了。

　　前几条说节目收视不错，估计能借着机会涨一波粉。
　　再后来提到上了二三十位热搜，观众们夸她有综艺感，也很正常。
　　问题到了后来，风向就莫名拐到了姜煜州和她上。

　　先是节目开始前官方放出的双人照片和宣发视频，有几个路人随口夸夸郎才女貌。
　　随着节目的播出，双人镜头越来越多，糖点也越来越多。

　　随后#姜煜州贝听#的词条就冒了出来。

　　一开始是在只有几千的讨论度，渐渐上到了热搜的尾巴，就那么慢慢往上爬。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爬到了热搜第一。

　　而第二条，是词条#姜煜州综艺首秀#。
　　热搜榜上还有三四个，全是跟节目相关的热搜，基本上这一晚，节目的收视率和热点话题算是彻底拉起来了。

　　贝听也跟着姜煜州占据了整个版面。

　　当然，这些也是贝听看见了小阳发来的热搜数据走势图之后才搞明白的。

　　贝听迟钝地敲下文字：【“姜贝”又是什么东西？】
　　小阳：【啊！！！姐你终于回我了！！！】
　　小阳；【是粉丝给你们起的cp名啊！】

　　贝听：【……】
　　哪儿来的怪名字。

　　小阳的文字依然很兴奋：【你们的超话名就叫这个！】

　　三两句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贝听火急火燎地插上充电器，打开了微博。

　　各个消息框都是99+，提示音叮叮当当吵个不休。
　　不得已，她又退出了自己的账号，登上万年不用的小号，好一番操作，才进入微博广场。

　　热搜第一的词条下面，各种直播录屏的片段已经有好几个是万转。
　　贝听点进去看，从头到尾，没发现什么异常，打开评论，讨论都却是热火朝天。

　　1L：【救救我！3：20的眼神，爱一些暧昧拉扯！】
　　粉丝二号：【啊啊啊啊！两人配适度真的好高，什么亲夫妻，陪着上综艺也太甜了吧！】

　　路人一号：【纯路人，有无人科普下女方来历。】
　　回复：【不知名甜妹糊豆，盐不错可以去看看x站的剪辑。】
　　回复2：【也没有吧流汗.jpg，贝听开麦稳是出了名的好吗，各大晚会的常客，可以去看看唱功合集。】
　　回复3：【是不是没看全节目啊，前面就有表演啊，呼吸声很明显是开麦啊。】

　　超话里有人发帖问：【刚补完节目，在剧组顶多俩月能这么熟吗？】
　　回复1：【我也觉得，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好真】
　　回复2：【咱就是说，有无可能，他们之前就认识捏？】

　　广场上某一被顶上热门的微博：
　　【转】花园里有大佬扣出来的细糖！！！
　　图片.jpg.*18
　　主楼：有些gif放不进去我放在评论了，侵删。

　　贝听看完全贴，越发心虚。
　　那个转载来的帖子，图文并茂地放出来了各种细节。
　　她唱歌时稍红的眼角，克制情绪时的吞咽，以及拿手麦时的紧张。
　　这些动作全都在gif里一遍一遍地重复。

　　让贝听倒抽气的并不仅此。
　　截图里，被顶在最上面的那张gif，姜煜洲正微倾身跟她说话，听不见声音，粉丝读唇：

　　【太小……】

　　余下的评论全都是啊啊啊啊啊的尖叫，以及一些不堪入目的猜想。

　　贝听瞥了两眼，像是拿到了什么烫手山芋，把手机丢在一边，缩着手脚把自己滚进了毛里。
　　她身体缩成一小团，牙齿不自觉咬紧了自己的指关节。

　　明明已经入了冬，贝听却没由来地浑身发烫。
　　尤其是心脏，酸胀得不像话。

　　毛毯里狭窄的空间让人呼吸不畅，贝听最终轻喘着气露出了自己半张脸，整个人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她知道那是假的，知道是大家误会了，甚至知道那是粉丝在有意误解一些东西。
　　只是对面是姜煜州，她就莫名地害羞和紧张。

　　稍微平复了情绪，贝听重新拿起手机试图寻找一些稍微正常些的评论。

　　她哭肿了眼，果然扫到她的镜头还是有一些怪怪的。

　　贝听摸着自己的脸，往下翻。

　　122L：【所以我们T宝是在节目前哭过了吧，心疼……】
　　回复1：【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身体不舒服，官方号发出来的行程还挺满的。】
　　回复2：【不是吧，身体不舒服还能跑那么快哈哈哈哈哈】
　　回复3：【被那谁气得呗，从小白花化身为黑寡妇，是谁我不说狗头.jpg】
　　回复4：【楼上笑死我了黑寡妇哈哈哈哈哈哈】
　　回复5：【无语，他们真的好真，尤其女方资源血虐，脑补了一大出不接受帮助，自己白手起家倔强小白花的情节！】
　　回复6：【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地方晚会常客笑死！】
　　回复7：【“送艺下乡”宣传大使的人设从来没倒过！】
　　回复8：【艹！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送艺下乡大使·贝听脸一黑。
　　说她资源血虐也就算了，还自顾自给她按上什么拒绝帮助的名号？

　　掰着指头算一算，姜煜州给她介绍过什么资源吗？
　　从来没有！

　　连那条鱼都是她花二十块钱从姜煜州那里买来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小鱼现在还在姜煜州那里！

　　她深吸两口气，之前害羞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
　　咬着唇往下翻，心硬得像是钻石，现在不管再说什么都不能泛起半点波澜了。

　　134L：【所以会不会是之前闹了别扭？】
　　回复1：【救救我，为了哄老婆追到节目组更好嗑了！】
　　回复2：【好真！】
　　回复3：【其实看全程真的很明显，后面还在怄气，两人小互动真的好多。】
　　回复4：【不说了，我去给他俩写文了！】
　　楼下回复*n：【给太太递笔！！！】

　　152：【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嗑她和李寻吗……】
　　回复1：【邪教拖出去！】
　　回复2：【楼上是不是有病，连名带字提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回复3：【勿扰，我哥忙着出新砖】
　　……

　　贝听看见这条下面的回复，冷不丁一哆嗦。
　　下面的回复多是李寻的粉丝，果然跟楚嘉说的一样，说话很是难听。
　　这也让贝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姜煜州和她的词条里，一半是是不认识她的，另一半是粉丝和两小时之前入坑的路人。

　　没人说她蹭，也没人高高在上地代表男方划清界限。
　　正常得甚至没那么正常。

　　贝听嘶了声，随机点进几个用户的主页。
　　姜煜州的粉丝。
　　看热闹的路人。
　　姜煜州的粉丝。
　　看热闹的路人。
　　姜煜州的粉丝，姜煜州的粉丝，以及——姜煜州的粉丝。

　　成分简直纯粹到离谱。

　　她皱着眉又来回翻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问小阳：
　　【怎么看不太到我的粉丝？】
　　【而且怎么没人开骂？？？】
　　【姜煜州的粉丝怎么也没骂？？？】

　　一连串的疑问发过去，小阳好久没回复，最终才回了一条：【……………………………】
　　看起来非常无语。

　　小阳打过来电话，贝听接起来，那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那可是姜煜州哎！？”
　　贝听：“什么玩意儿？”
　　“姜煜州啊！姜煜州是演员，还是个电影演员！”小阳吼道，“你真觉得他需要像个流量明星一样养粉丝养蛊吗？“
　　“他兢兢业业拍电影，不需要粉丝集资也不用打榜，根本就不会受困于你以为那种粉丝体系。”
　　贝听愣了愣，喃喃道：“确实啊……“

　　小阳叹了口气：“别说是大家假模假式地嗑他的cp了，就算是他现在爆出隐婚，也没人有理由去多说什么。”

　　“隐婚”两个字让贝听哽了一下，她听见小阳又说：“算了，见面再说吧，我现在在车上，快到你家了。”
　　贝听疑惑：“来我家干嘛？”
　　小阳啧啧两声：“紧急干预啊，公司要求的。”

　　*

　　在这种巨大的热度面前，为了防止艺人擅自做出什么回应或举措造成不好的影响，公司会尽量避免艺人独处。
　　这是楚嘉的原话。

　　小阳走进门，给自己换上拖鞋，看了眼聚精会神的贝听：“别看了姐，楚嘉姐那边会帮你做决策的。”
　　她取下包，看见桌子上的泡面盒，一惊一乍地倒了杯水递给贝听：“你这段时间要控制身材了，怎么吃这个？！快喝杯水代谢一下！”

　　贝听喝了口水，看着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小阳摇着头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姜哥本人好像非常讨厌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粉丝后援会好像一直都有公司的人在管理，怕的就是闹出来事情。”
　　“圈子里为了更好地引导和管理，粉丝那边其实都会有经纪公司的人介入。”

　　小阳坐在她身边，拿过电脑搜索：“而且姜哥有段很出名的采访，当时一群人夸三观正。”
　　搜索界面出来，点开视频，是某个活动的后台，姜煜州正捏着麦克风回答问题。

　　姜煜州的采访风格跟其他人的很不一样，没有抖机灵，也没有咋咋呼呼故意搞笑的节目效果。
　　每次主持人问话，他都会认真点头，回答的每句话都能感觉出来是经过了思考，半分没有敷衍。

　　主持人：“……现在被粉丝们戏称为‘国民老公’，你对这个称呼有什么想法吗？”
　　姜煜州像是也被逗笑了：“首先很感谢大家对我的喜爱，我也觉得非常荣幸，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把重心放在现实生活中。”
　　主持人笑：“就是说这是做梦是吗？”
　　姜煜州眉稍扬扬，停了停话头，最终目光肯定到：“对。”

　　这时能听见后台其他工作人员的笑声，显然以为这是故意搞出的节目效果。
　　但姜煜州神色如常，既没有配合地笑，也没有任何要找补改口的意思，看着镜头等着下一个问题。

　　主持人借机又问：“那对自己未来的工作和人生有什么计划吗？”
　　姜煜州想了想：“嗯——工作的话还是希望先完成手头的拍摄，因为时间比较紧，这个作品一直都在大家的期待中，不想辜负大家的期待。”
　　“我自己的话……更多的是想抽出点时间陪陪家人，阶段性的人生目标是三十岁之前能结婚，”姜煜州全然不顾主持人惊讶的表情，“不过能不能实现就另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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