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HL借住观察日志

　　“一只手的掌声是怎样的呢？”

　　库洛洛·鲁西鲁双手交叠置于桌面，露出教养良好的微笑，示意自己正洗耳恭听。

　　餐厅的照明柔光落上他清秀的眉眼与缠绕绷带的额头，身侧的落地玻璃可见万家灯火，隐约映照出年轻男人半张面孔，一切都显得如此无害。

　　如果自己再年轻个一千岁，说不定也要被这张皮相骗了去。阿诺想。

　　她视线和对方碰上，表示友善也遮掩自己走神地浅浅笑了下，接着道，“世上最孤独的鲸鱼发出的频率是52赫兹，而正常鲸鱼是15至25赫兹，没有别的鲸鱼能听懂它。它不曾停止歌唱，即使在同类眼中它是个哑巴。”

　　盗贼头子挑眉，这让坐在他对面阿诺身侧的卷发男孩忍不住紧张地开口，“呃，库洛洛先生，我想阿诺前辈的意思是……”

　　阿诺拽在另一条腿上的左腿脚尖不轻不重地碰了下身边人的小腿肚，暗示他闭嘴。

　　“鲸会觉得孤独吗？人所谓的孤独又到底是什么？”她克制自己不再顺着说出来的话想下去，把注意力放回对方的反应，“或许有天它把自己的歌声教给了其他的鲸，又或许忽然之间，一个生来和它处于同一频道的生物就突然出现，命中注定，一拍即合。”

　　“鲸鱼天生的同类。“库洛洛指向性重复。

　　他那双黑得有些凉薄的眸子视线在面前两个人中间转了一圈，评估着什么一样。

　　“类似于你们？”他问，似笑未笑口气。

　　“是的。”卷发男孩忙不迭点头，意识到自己不稳重的反应，他尴尬地咽了口口水，“像我之前和您解释的，我们天生能听见万物的【灵】的声音，这座城市、当然，我说的是友客鑫小姐，认为您和您的团队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并且这之后还会造成更多，她为此委托我们，希望能与您进行交涉，呃，大家各退一步，点到为止。”

　　啊哈。阿诺半垂眼帘。委托人的口吻并没有那么可爱。

　　对面的黑发男人露出煞有介事的表情，“你凭借什么让我相信？鲸鱼的比喻？直呼我名字的情报网？抑或是……”

　　他扫了眼卷发男孩更里侧双目无神僵直坐着的妮翁·诺斯拉，听见整座餐厅到处充斥连尘埃都不再游离的反常静止。

　　“——这个所谓令时间停滞的把戏？”

　　哒，哒，哒。有谁的指尖从身后敲了敲阿诺坐着的那侧沙发椅背。

　　是游戏到此为止的信号。黑发女人笑起来。

　　“直白点告诉您，我们不过是群传话的。”她说，字里行间传递的信息强势又生硬，“您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库洛洛看向她，目光很专注，脸上却没太多表情，他这样的男人总给人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印象，桌面上摆着烘托气氛的蜡烛火光摇曳，照着他黑曜石色眼珠，冷而耀眼。

　　“赌博，走私，贩毒，□□，组成这座城市的全部骨血便是如此。”他放缓语调，带上少许精妙的抑扬顿挫，人坐在原地，却好像已站在万丈阳光下做一场演讲，“强权，暴力，垄断，混乱的艺术，以及无尽的黑暗，友客鑫的缩影很难说不是整个世界的真实。若说人生来罪恶，那被人的欲求和渴望填满的这座城市，它的诞生和存在即为原罪。”

　　男人配合情绪地微睁大眼睛，“为什么要拒绝毁灭？若友客鑫为其本质、为其罪恶守道，奔向死亡——便亦是奔向天堂。”

　　干净得可怕的邪恶，率直又残忍。

　　阿诺如是判断库洛洛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同时听见耳畔极近位置一声克制的低骂，虽只有短暂即逝几个音节，音色却特别得令人过耳不忘，好像老旧的□□片里面，雨水冲刷黑夜街道上温热的鲜血，有着不可否认的阴暗、以及致命的魅力。

　　那声音短促地说，“去你妈的。”

　　友客鑫小姐受聚集于此地的□□龙头耳濡目染，是一位懂得自身优势且善于利用、精于商业又极具攻击性、妖艳而张扬的女性，虽是恶徒，也自有一套守旧的规矩。

　　她本质是位老派的女士，不常说出掉身份的话来，由此可见这趟属实被气得不轻。

　　所幸库洛洛本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是这一句粗口暴露的怒意吓坏了初次任务的新人。

　　万物有灵，以灵而言也有强弱高低之分，像友客鑫这种能够控制内部时间流速的城市级别的物灵，某种程度上说是神明也不为过。而激怒神明的代价……

　　男孩打了个寒颤，求助地望向协会调配来提点他的前辈。

　　阿诺对后辈的依赖无动于衷，大概因为长时间和巨大的物灵处于同一波长沟通，她在人际交往这方面向来很迟钝。但这不妨碍她本身具备的业务能力，数百年以来，她一直都是协会最倚仗信赖的资深猎人。

　　“我想我现在有一个新的主意。”她说，一边慢悠悠地摘下右手戴着的只露出手背的黑色皮质手套，冲对面的库洛洛淡淡微笑，“您知道，传声筒的活儿并不好做。”

　　女性冷白修长的五指暴露在凝滞的空气里，她托住一片虚空，像是在觥筹交错的舞会中央挽住千娇百媚的舞伴，于是黑夜与灯火都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自阿诺指尖触碰到的一切凝聚起烟雾构筑的人形。

　　乌鸦收敛翅膀勾勒成礼服，开叉一路上滑露出细腻的大腿根，鲜血凝固冻结为双眼，礼帽边沿阴影之下眸光流转媚眼如丝。瞬息之间，不夜城友客鑫成了虚荣、大胆、冷漠、目下无尘的美人，微翘的唇红润丰盈，略勾一点矜持傲慢笑意，顿时纸醉金迷，堕落至死，美得惊心动魄又该死地迷人。

　　“老实说，您的话术我一个字都理不清。”阿诺踢了脚目瞪口呆的后辈，让他跟着自己站起来，尔后半扶住盛装打扮的友客鑫邀她入座，“但我想，我的委托人应该很乐意亲自和您一起把某些事情理顺逻辑。”

　　她冲着沉下眸光露出不知意味深邃表情的库洛洛最后笑了下，笑得非常、非常真诚。

　　“您可以把这当做我的念能力。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解铃还须系铃人。”

　　半个多小时后，友客鑫墓地大楼底层，一身黑色皮衣皮裤打扮的年轻女性伸手探天气，隔着皮质手套捞到一把冷雨后，那瘦削身影便多走几步靠到廊柱后面点燃了一根烟。

　　“前辈，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棕色卷毛的男孩擦过对他们视若无睹的黑衣保镖急匆匆追出来，人都还没怎么站稳，只抱紧公文包朝她一个劲地鞠躬。

　　阿诺轻吐一口烟雾，随手摆了摆，“谢我干什么，最后的协商工作都靠友客鑫自己。”

　　“不不，前辈您能够请动城市物灵出面本身就非常了不起，更不用说让对方【降临】！我的意思是，这种神迹程度的【技能】，我还在协会培训的时候真的想都不敢想……”

　　男孩激动地满脸通红，他个子其实很高，不知道出于胆小还是自卑总习惯性塌腰弓背，稚嫩白净的脸上架了一副土里土气的圆框眼镜，阿诺撩起眼皮打量了他几眼，隐约想起之前赶来时这个生面孔的后辈自我介绍说他叫作fish，莫名其妙的名字。

　　见她长久不说话，fish后知后觉地窘迫，慌张地止住话头，“非常抱歉，前辈！我这人真是，一激动就容易得意忘形，差点耽误前辈您返回驻守地，那座城市是叫赫尔……”

　　“赫尔沙雷姆兹·罗特。”

　　“啊对对。”男孩不好意思地抬手挠后脑勺，“瞧我，这点事都记不住。”

　　“你如果被城市本人每天当面强调四五次也会记牢的。”阿诺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瞥眼看见手腕上冒出一串半透明的数字，几秒功夫有了点微不足道的增长。

　　这是友客鑫对于他们协助完成委托的报酬。从数不清楚的古早年代起，猎人们帮物灵的忙，物灵支付生命力给猎人续命，协会的规矩一直如此。

　　阿诺简单算了算，友客鑫本质上是个商人，绝不能说大方，但也不至于小气。她的抽成利润已经很可观，眼前这个新人作为任务的主负责人，这一趟绝对挣得盆满钵满。

　　很突兀的，她这样不懂交际的冷淡家伙难得起了点提携可塑之才的心思。

　　“第一次接委托就能听见城市级别的物灵说话的人不多、不如说少得可怜。协会经营这么多年，除我以外，你便是第一例。”

　　友客鑫漆黑的雨夜，女性微哑的嗓音像极一首优雅的节奏蓝调，在男孩怔然的目光中，黑发女人一双雾蒙蒙的紫色眼珠狭长深邃，隐隐的，带了点微不足道的期待。

　　“小朋友未来可期。所以——好好努力活久一点吧。”

　　她丢掉指间的烟，伸手揉了把男孩脑袋，双方身高相差悬殊，为此她还踮了点脚尖。

　　然后女人的身上便浮起迷雾与星沙，好像世界运转的规则终于发现藏起的违和，几秒功夫，便彻底风化消失殆尽。

　　……
　　……

　　次元之外，某座异界与现世交汇的异形都市。

　　不起眼的城中小公园中心，皮衣皮裤打扮的黑发女性好像钻了世界线漏洞似的突兀出现，来往行人打扮与种族各异，却没人发现这个瘦小的人类女子的反常。

　　阿诺从熟悉无比的小喷泉旁走过，顺势弯腰，指尖轻飘飘擦过大理石边沿，见怪不怪地惊飞了一群讨食的鸽子，懒洋洋地打招呼道，“哟，我回来了。”

　　脑海里某个私聊频道便照例响起出气多进气少、半死不活的声音，“哦…欢迎回来…这次有什么…新的线索吗…？”

　　“哪可能呢，牛头不对马嘴的活计。”嗅到熟悉的空气，哪怕钝感如阿诺也会感到心情愉快，她两手揣进裤口袋，脚步轻快地绕过熟悉的街区，“今天的健康状况怎么样，我的混账奇迹之城小甜心？”

　　“老样子…还没咽气…”声音照例有气无力，呼吸间似是千万蒸汽白雾喷射，高楼大厦崩溃地塌落，尾音里头休憩着无数都市人类与异界生物为生活连轴转跑断气间歇的一星半点窃窃私语，“你再这么叫我…堕落王的下一个玩具就是你…”

　　拐角的银行分店今日又迎来新的种族抢劫，炮火子弹纷飞间还能听见街头对角卖艺人的手风琴声，阿诺仰头看天顺便转圈躲过爆炸中四散的残骸，余光瞥见某家旧家具售卖店橱窗玻璃后头、有线电视显示屏上共计九张堕落王放大的脸孔，以及“呜哇哇啊啊啊为什么不杀了猴子拜你所赐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我的大爆笑剧本啊啊啊”乱七八糟的哀嚎。

　　“嗨诶，不要这么无情嘛？”她笑道，“我不是你重要的委托对象吗？”

　　三年前，不明原因的大崩落降临纽约，迷雾包围，异界开启，最终重构成如今的异形都市赫尔沙雷姆兹·罗特（HL），这之后异常成为了日常，无数野心家冒险家抑或是寻死觅活者来到此地，其中既包括脑袋不正常意图毁灭世界的疯子与犯罪者，也有秘密活在黑暗里守护世界均衡的英雄结社。

　　至于这座城市本身诞生的物灵，可怜的HL先生，被残酷快节奏生活和永无止境的爆炸与噪音折磨到精神衰弱，只忍受了短短几个月就向住在世界的悖论盒子里头的物灵猎人求救，重金委托从城市中心的永恒虚空找到大崩落的原因，让一切恢复纽约时期的原状。

　　面对这项没有任何前例可参考的委托，协会理所当然将之交给了资历最深的阿诺。

　　她来到这座城市，一住就是三年，只偶尔被协会叫去救火或提点新人。委托人HL的工作没半点进展，她本人反倒因为连续几次调查过程中顺手解决了本地的灾难事件、而被邀请入一个叫做“莱布拉”的神秘组织。

　　“……”HL只发出没有意义的气音，大致是懒得搭理阿诺的意思。

　　阿诺也没再跟对方插科打诨，她已瞅见正面方向十字街口新造成的废墟中央，神秘组织的其中一员、白发黑皮的高个男子正单手揣口袋冲她吊儿郎当打招呼。

　　“居然能碰上你，巧得很嘛。”他龇牙笑，“来见见咱们新收的小子，让你看点好玩的。”

　　阿诺视线落在他旁边一个灰头土脸的生面孔少年身上，再普通不过的长相气质，甚至因为那丝普通显得和周边、和HL格格不入。

　　“神之义眼？”她小声嘀咕，也不理会少年因此吓了一跳，“咱们捡到宝了？”

　　“你就不能偶尔少知道点。”白发男人扎普凑过来用力揉少年乱糟糟的头发，“打招呼啊新人，这可是个相当——可怕的女人啊。”

　　阿诺无所谓那个评价似的笑了笑，冲少年友善道，“我是阿诺。”

　　“你好……”少年小幅度点头，礼貌又拘谨的模样让阿诺想起不久前告别的后辈，“莱昂纳多·沃奇，叫我雷欧就好。”

　　扎普跟着道，“老大有个吩咐，过几天叫你带这小子去【大仓】一趟。”他顿了顿，表情古怪地补充，“你记着点，别放他鸽子。”

　　【大仓】是接近HL迷雾中心地带的一座著名监狱，关押的都是些极有争议的家伙，里面异界生物居多，当然人类也不少。

　　阿诺点头表示了解，尔后挥手跟他们道别。

　　她自顾自直接离开，远远的还能听见雷欧紧张兮兮地问是不是他做错什么惹阿诺小姐生气，然后是扎普满不在乎说那家伙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冷淡的怪人习惯就好。

　　怪人吗，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怪人啊。

　　阿诺脚下用力，几个跳跃落到城市一座钟楼的顶端，钟声连响，是代表日月交替夜晚降临。俯瞰之下，雾蒙蒙零星闪过枪战火星的众生百态已成为她所习惯的日常的一部分。

　　“已经，这么久了啊。”她兀自低笑，纵身轻巧落入街区，转眼便消失进一片车水马龙。

　　晚安，赫尔沙雷姆兹·罗特。

　　#下集预告#
　　HL的日常是异常异常异常，莱布拉的日常是把异常变回日常。不管英雄还是怪物，大家都是快乐的公物破坏者。
　　下集：《怪物》
　　“所以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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