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称

　　卫辰睡眼朦胧地一把掐过闹钟，抱着被子撒了个娇。

　　他很贱地把被子当成了那个姓聂的王八蛋。
　　等他犯完了贱，习惯性地偏头看了一眼隔壁床。

　　然而上面空空如也。
　　卫辰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他不愿意再看到那张空空荡荡的床，飞快地撒丫子跑到厕所里去洗漱，再飞快地跑回来，他有意的背对着那张床，光速套上衣服，围巾都没有围好就冲出了寝室。

　　聂卿买好了早餐，小心地用手捂着怕它凉了。他一抬头，冷不防看见略微有点衣冠不整的卫辰冲下来。
　　“呀，宝贝儿，这么急啊？”卫辰直直地撞进了聂卿怀里，他顺手抱住了他，“还有四十多分钟才上课呢，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卫辰直勾勾地盯着早餐袋，伸手拿了一个馒头，含含糊糊道：“学长好。今天我课早。你这不也挺早的？”
　　“我那是睡不着。”聂卿偏着头，路灯没关，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剪影，“想问题呢。”
　　“什么问题？”卫辰拿出豆浆，敏锐地道，“说来听听。”

　　聂卿顿时有点后悔自己多嘴，想甩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一时无语，尴尬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药盒，抖了几粒药在掌心，表情自然地拿过卫辰手里的豆浆，把药吃了后再还了回去。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卫辰白的没有血色的脑门：“小朋友事怎么这么多呢，乖乖吃你的早餐去，整天问来问去的。”他行云流水地拉着卫辰，把他安顿到宿舍对面的椅子上：“赶紧的，吃饭。”

　　卫辰听话地咬了一口馒头，随即皱起眉，眼神变得无比敏锐：“聂卿，你又吃药了？”
　　“是啊，维生素，有什么问题吗？”聂卿轻松地说，刻意强调了“维生素”一词。
　　卫辰缓缓道：“是吗，学长？你告诉我，谁的维生素要吃一天三顿的，嗯？我吃感冒药都没你吃维生素来得勤！”

　　聂卿寻思这孩子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他托着下巴，细细想了一会儿：“那行吧，你觉得，我吃了些什么样的药？”他得瑟地想反正这小祖宗也猜不出来自己得了什么病。
　　“学长……你不会是的了什么绝症吧！”卫辰看着聂卿专注的脸，又联想到他每个月不定时要“有事”两天，惊恐万分，倏地红了眼眶。
　　“没准呢，”聂卿很招桃花地一笑，眸子里的温柔吞噬了卫辰，“怎样，宝贝儿，难过吗？”
　　卫辰的眼泪顿时决了堤，赶在空气将它冻结成冰晶之前，直直地落在了围巾上。也许是流泪的缘故，让他无比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了一点血色。

　　聂卿竟然在那一瞬间跟着难过了起来。郑芳的声音响在耳畔“你很有进步了，已经不是‘教科书’意义上的‘反社会’了——”。

　　他伸手拂去卫辰的泪水，滚烫的泪留在他的手背上，慢慢地冷却。
　　他不禁放柔了声音：“瞎说什么呢？我的身体能有什么问题？你倒是好好保护自己。”
　　卫辰使劲地搓了搓眼眶，颤抖道：“那，你每天吃这么多药……”他鼻音很重，平时温柔的嗓音被浓重的鼻音掩盖的什么都不剩。

　　“这个……”聂卿想了想，心说还是先敷衍着孩子吧，“以后再告诉你。好吧？”
　　“不要，”哪知卫辰不吃他这一套了。他哆嗦着摸出纸巾，用力擤了一把鼻子，“学长……你你你现在就告诉我！”

　　聂卿心累道：“宝贝儿，还有15分钟上课。要不换个时间吧？”
　　卫辰想想，坚定地说：“那就下午吧。我下午有空。”
　　“行行行，到时候你给我发消息，O不OK？”聂卿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打算用一上午的时间来思考这个致命的问题。
　　“嗯。”卫辰也不哭了。他把垃圾扔进长椅旁边的垃圾桶，抓过书包，要赶着去上他的第一堂课了。

　　“我送你。”聂卿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不慌不忙道。
　　卫辰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上了一上午的课，整的卫辰那叫个头昏脑涨。他担心着聂卿，根本没有心情吃午饭。
　　卫辰丧着个脸，不高不兴地回到宿舍。吃了一惊。
　　一个长得很学霸的人正在他对面的那张床上收拾来收拾去。卫辰犹犹豫豫地走进宿舍，试探着道了一声：“你好？”

　　那人回过头，站起身：“你是卫辰对吧？”

　　他比卫辰要矮一点点，不胖不瘦，戴一副黑色边框眼镜，令人联想到高中市三好学生这样的角色。长得也只能叫做“端正”。寝室里开着暖气，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外面套了件针织背心，下身穿一条黑色长裤，一尘不染，无比正经。

　　再看看卫辰——一脸的桃花相，随便朝哪个女孩子抛个媚眼，那女孩准会要哭着闹着以身相许。

　　“嗯，”卫辰脱掉羽绒服，随手扔在床上，“对，卫辰。”
　　“三好学生”定定地看着卫辰床上的外套，抿了抿嘴。
　　“怎么称呼？”卫辰一屁股坐到书桌旁，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无所谓道。
　　“林祥，吉祥的祥。”林祥眯着眼，打量了卫辰一番，飞快地下定了结论：“长这么帅，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卫辰轻笑一声。拽得让人联想不到他早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我家基因就这样，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为了彰显我是好人，我去把自己整容整丑？”他本不愿意这样咄咄逼人，可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将一个温和得甚至不会发火的人磨出了棱角。

　　林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怀好意道：“谁叫你整天和聂卿泡在一起？能是好人吗？”
　　“是宁智豪对吧？”卫辰笑得居然有些许释怀，“没事，你听他的吧。他说的是事实。”

　　林祥一脸的戒备。
　　卫辰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抬头道，“我出去了，去找聂卿。”
　　林祥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哦？你宿舍新搬来的那小子叫林祥？”聂卿同卫辰一起慢慢地往学校湖边踱步，“我知道他，他曾经巴结过他的兄弟，他那兄弟认识我，说是让我帮忙为他整一个人。我拒绝了，所以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他漫不经心地说。

　　“是吗？”卫辰有点吃惊，“长得挺正人君子的。”
　　“哦，那我待会儿去见见他。”聂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大块面包，递给卫辰：“你中午没去食堂吃饭吧？把这个吃了，别忘了你有低血糖。”

　　“行，”卫辰随从地接过面包，坐到湖边长椅上，幽幽地道：“说吧，你得了什么病？”
　　“啊……这个嘛……”聂卿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这么说呢……”
　　卫辰咽下一小口面包，轻声道：“看着我的眼睛说。”

　　“哟，大宝贝儿啊，”聂卿一挑眉，自然而然地道，“怎么？不信我？还是——”他俯下身，戏谑的笑容应时的浮现在脸上，“想欣赏学长的美貌？”

　　“不，你必须看着我的眼睛。”卫辰坚定地说。

　　“好。”聂卿扬扬眉，笑了一下，盯着卫辰的眼睛。

　　“嗯，”卫辰认真地看着聂卿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深渊，很深，也很黑，怎么也看不到底，“你的什么病了？”

　　“小时候，我跟一个孩子打架。”聂卿自嘲地笑笑，开始瞎话连篇，“我摔伤了头，精神上出了点小问题，怎么也治不断根……就这样。”

　　“哦，真的吗？”卫辰将信将疑地看着聂卿。

　　“你可以不信，”聂卿移开了目光，“但我只能说这么多。”
　　“好吧，”卫辰沮丧地耸耸肩，脑瓜子转得飞快，“行，那病没什么大问题吧，学长？”
　　聂卿摸了摸卫辰的头，“好了，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给我说说你了吧？”
　　卫辰觉得挺无所谓的，不就是再一次剖开自己的伤疤么？这些年他做了一遍又一遍，“我爸死了，我妈下半身瘫痪。不过所幸的是公司还没垮台。”他歪着脑袋，瞅着聂卿：“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聂卿毫无征兆地低头，轻轻地在卫辰发白的唇上咬了一口。

　　卫辰一愣，随即趁着聂卿欲要离开时干脆地咬了回去。

　　“行吧，小妖精。”他满意地说。“我要去会会你那‘三好’室友了。”

　　林祥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宿舍门冷不防被人猛地打开，灌了一屋子寒风进来。

　　哦，是被踹开。

　　林祥回过头，十分有贵妇气质地翘起兰花指，一拍桌子，趾高气扬道：“哟，回来喽？”
　　聂卿和卫辰两人瞬间石化。

　　聂卿眼疾手快地一把把门拉上，低声道：“你没告诉我他是个……是个……那啥。嗯，对。你没有。”
　　“我哪知道？！”卫辰慌慌张张的解释道，“刚才还挺正常的啊！”
　　“没事，”两人的脸贴得很近，卫辰微微有些发热，“咱还是进去，毕竟你要和他同情你是这么多日子。”
　　卫辰想哭。他极力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地重新走进寝室：“林祥。”

　　林祥再一次回过头，指着聂卿，质问道：“他是谁？长这么帅？又不是好人？”
　　卫辰觉得这人挺神奇，什么叫长得好看的都不是好人了？不过聂卿确实算不上好人。

　　“聂卿。”聂卿沉声道，“长这么帅又不是好人？那兄弟，你意思是不是自己长这样，就是感动中国人物啊？”
　　“聂卿？”林祥知道自己斗不过聂卿，剜了他一眼，“就是陷害，宁智豪的那个？”
　　“嗯，是我。”聂卿绕过卫辰，随心所欲地坐到卫辰床上，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上划了几下，跳出来个二维码：“林祥是吧？这我微信，加一下。”

　　林祥双手一抱，不怀好意地扫了聂卿和卫辰一眼，娴熟地翻了一个白眼：“不加。”
　　“我没打算跟你商量。”聂卿不卑不亢，淡淡地说，“赶紧的，省得以后变成二代宁智豪。”

　　林祥表面上很跩，其实他都快吓尿了。他又一次发了个白眼，屈尊扫了一下这个二维码，高傲地抬起头：“好了。你看着办吧。”
　　聂卿看了一眼手机，差点没把昨天早上的早饭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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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祥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怎么？没见到过？不要少见多怪，哼！”

　　聂卿飞快地退出页面，干咳几声，对卫辰说：“要不我回去推给你？”
　　卫辰下意识点头，见聂卿的反应，有点摸不着头脑。

　　“以后，你不用管卫辰了。如果你敢碰他，有的你吃不消的。”聂卿迅速进入状态，面无表情道，“要真有什么事，联系我。”
　　林祥缓缓地点点头，心想这长得好看的没一个好东西。

　　“还有，”聂卿捉摸不透地看着林祥，满脸困惑和无法接受，“兄弟，你真的是伪娘吗？”

　　“你！”林祥像是被人点了穴，站起身，满面通红指着聂卿，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把聂卿那张妖冶的笑容给烧了，“你才伪娘！信不信，信不信我揍死你！”
　　或许是聂卿病的缘故，他几乎生不起气来。他只是轻蔑地扬着眉毛：“那来啊，我等着呢。”

　　林祥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自己，否则他的父母只有在医院里见自己的儿子了。他气得一甩手，使劲地一拍桌子，倏地坐下，撑着脑袋，暴躁地翻着书本。
　　聂卿一脸漠然，他随口叮嘱了卫辰一句：“有事没事不要招惹他，你的身板儿招架不住这种‘泼妇’的。”
　　卫辰憋着笑，点点头。
　　“砰——”的一声响，林祥把书给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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