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狱记

　　第二天早上，他从休息室的床上醒过来，看见我，愣了一愣：“现在几点了？”

　　“早上四点半。”怕他还没彻底清醒，我便是小声回应道，“本来是想让你再多睡一会的，但是怕你要巡逻什么的，就先把你叫醒再说。”

　　他挣扎着眯了眯眼睛，尝试将目光聚焦在房间那边的挂钟上，随后翻身起床：“嗯，我马上就去。”

　　“回来了以后还得再测一次体温，确定你现在没有发烧。”我轻笑着说着，然后看着他整理好自己的制服，打好领带，又笑着问道，“哎，我说小洐啊，你都不换衣服的吗？每天这么穿着制服不难受？”

　　“不……不算难受，习惯了。”我能明显地看到他动作愣了愣，然后又干脆利落地整理起来，“而且我衣服很干净，两天就换一次。牢里本来环境就不太好，就更没有天天换衣服的必要了。”

　　我不由得“啧”了一声，刚想走过去帮他准备好点什么东西，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傻站在原地。

　　他忙活了一阵过后，只是留下了一句“我帮你带饭回来”，就匆匆地出了门。

　　我看到他悄悄红了耳尖，却还要极力掩饰地压压自己的帽子。

　　自己的脸也莫名有些发烫，却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连我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对个男的脸红？

　　我有病吧。

　　嗯，确实有病。

　　我结束了这段只持续了几秒的猜想，随后就听着他的话，静静地、端端正正地坐在休息室的小姨子上，等着他帮我再带香香的肉包子给我。

　　可这次，他带回来的是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来的时候，还一直在催促我快点吃，不然等会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

　　看他这副模样，我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我以前也真的没有吃过没变味的面。

　　我们俩就并肩坐在桌子旁边。热气熏得我们几乎要睁不开眼睛，额上也微微沁出了汗珠。

　　我抹了把汗水，低下头吃了口面。味道正好，里面还有几片肉和一个鸡蛋——真好。

　　可简简单单吃了两口，我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食堂偷工减料啊，你的面里为什么没有鸡蛋？”

　　“啊？什么鸡蛋？”他又是呆了片刻，然后才又露出了笑容，拿筷子简简单单地翻了翻面条，“大概这个是食堂工作人员随便给的吧，或许……你比较幸运？”

　　我沉默了。

　　幸运？好像从来就没有过。

　　我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黎明的光刚刚吞噬了最后一丝黑暗，现在整个城市都
　　静静地躺在蓝天白云的呵护之中。早上六点左右，城市明显还没有开始工作，外面是一片死寂，就连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现在也是空荡荡的。

　　监狱的前面是一条河——是那种被污染过的、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美丽颜色的小河。我出不去，自然也感受不到河流的味道，但我想象力一向很好。看到河岸边成片成片堆积的垃圾，看到那已经变为深色的、泛黑的河道，我就能想象到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这个城市……都是这样吗？

　　我正看得出神，一只手却突然闯入了我的视线，轻轻挥舞。小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小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可以和我说说。”

　　“我……”

　　等等，不行。

　　要是让小洐知道了我给所有东西带上的黑色滤镜，他应该会觉得我很恐怖吧。

　　平心而论，任何一个人走，我都可以无动于衷，甚至盼望着他离开的那一天。可小洐不行——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也说不清我心中那种复杂的感觉，但，就是不行。

　　当时我是喜欢他的吗？那……他喜欢我吗？

　　我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和脸颊，我也能因为他一个撩人的举动而满脸通红；我可以看着他忙活傻乐半天，他也能拼劲一切想和我待在一起。

　　但……这就是互相喜欢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肯定不是。

　　就单纯说我们俩的性别吧。我们俩可都是男生，如果在一起了，岂不就是违反道德底线的大错？

　　再说了，就算不论性别这个东西，就单纯凭我们俩的性格特点，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我有着自己一片黑暗的道路，他也有着他随时可以走的阳关道。就算我从监狱中出去了，他也从牢里调走了，依旧改变不了我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他是刚正不阿的警官的事实。

　　他不可能喜欢我，我不敢喜欢他……不，我不敢喜欢任何人。

　　恶魔与天使在一起，会拖累天使前进的道路；恶魔与恶魔在一块，会互相残杀直到死亡。所以怕阳光的恶魔最好的活法，就是找个阴暗的角落关起来，然后任自己自生自灭。

　　我一边胡思乱想些什么言情小说里风花雪月爱情的故事，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面，不一会儿，就已经把所有的都吃完了。

　　他收拾着桌上所有的餐具：“我先去楼下把餐具还了。今天他们其他人都要到晚上八点才会回来，你……可以陪陪我吗？”

　　我当时想着不会被人发现的，就轻松地答应了下来：“好啊。”

　　捕捉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便又打着和他打好关系的算盘，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之后只要你想，我都能来陪你。”

　　“你知道办公室在什么地方的，就先过去吧。钥匙就放在那个柜子上，到了以后记得锁门。”他说完这句，就带着高高摞起的餐具，转身出了门。

　　我又是乖巧地拿了钥匙，走过去，开门，进门，锁门，一气呵成。然后换了个地方，掰手指等他。

　　办公室的阳光很好，好到有些刺眼了。我不由得背对着窗户，微微眯起眼睛——或许是在黑暗的环境中待了太久了，光线总是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房间的那一头的柜子上，放着一盆正绽放着的鲜花。

　　我不由得暗笑——想不到这群狱警还有这种闲情雅致。

　　这次他离开的时间确实是有点长了，以至于差点我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不过所幸没有——过了好一阵，我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他推门进来了。

　　说来有些尴尬，我当时差点眼睛都看直了——现在的他，和平常穿着正经制服的他很不一样。

　　现在，他身上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衣和一条普通的长裤，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由得轻轻咽了口口水。

　　现在的他，和窗外明媚的阳光，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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