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狱记

　　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但小孩儿太固执了，一直死死拽着，我也不好直接离开，索性就走回了他身边：“那我留下来干什么？帮你烧热水？给你喂药吃？”

　　“这倒不用……”他的声音已经十分迷糊了。

　　我不由得暗笑：口是心非的他有点可爱，也没了平常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完全就是在将自己弱的、其他人从未见过的一面展现到我面前。

　　“好好好，知道了，不走，今天陪你……”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看你们休息室有热水壶，我先去帮你热点水喝啊。”

　　他带着重重的鼻音应了一声：“嗯。”

　　我从休息室略显凌乱的角落中翻出了一个热水壶，插上电源，烧了壶热水。又是倒到他面前的杯子里，吹凉了些递给他：“小心啊，还是有点烫。”

　　他没说话，就是接过了杯子，抬眸看了我一眼，随后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你说，我这样过来找你，被今天巡逻的狱警发现，会不会说是我越狱啊？”我轻轻笑了笑，问道。

　　“不会，他们……”他一开始还是在有气无力地应着，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对，我……今天巡逻，我……我要去……”

　　“得了得了，你先别瞎跑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下意识地想关心他。看到他故意要逞强的样子，我也总是会有点心疼——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你可以请病假的啊，或者找别的狱警帮你顶班嘛。”

　　“不行，请病假……病假没工资，别的狱警，都回去了，他们，不会来帮我的……”

　　这算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直接听到这些事情吧。以前的聊天中，他总是伪装得那么好，也一直是担任着一个会安慰人、会让我重新获得希望的引导角色。可当他褪去了外壳，经历的事情……可能比我还令人震惊与心痛，受到的伤也比我还多。

　　进监狱以来，我第一次为一个人而感到如此不知所措。

　　他像是察觉了什么，一边缓慢地站起身子，用手轻轻按着额头，一边对我笑笑：“没事，我一个人撑得下去。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别往外乱跑，我就转一圈，马上就回来找你。”

　　“等等，外面冷，把外套也穿上。”我说着，就从椅背上拿了制服的外套，递给他。他也就浅浅地勾起个笑容，轻轻应了一声。

　　在等他回来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是有点不安的。不仅是怕会不会被其他工作人员发现，而且也是怕他会不会出事，再去外面受了凉，病情会不会加重。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走过，好像带着定时炸弹一般，令我心神不宁。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带着满身的寒气回来。我刚想回头和他打招呼，就只见他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直冲冲地撞到了我怀里。也不知是为何，我下意识地把手环上了他的身子，像是给炸毛的小猫咪顺毛一样，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脊。

　　他好像还没张开一般，骨架是那么小，而且和牢里其他浑身都是肌肉的预警和犯人比起来，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瘦弱了，抱着都有点咯手。

　　他此时好像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推了我一下，退后了几步，然后低着头说道：“抱歉，是我刚刚失态了。”

　　我和我道歉了，那我现在是不是该给他个台阶下？我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确定这肯定是最佳的做法。

　　可在看到他略微有些泛红的眼尾的时候，直觉又克制了我的逻辑——我的直觉告诉我，小洐现在需要安慰，虽然我没怎么接受过别人这方面的帮助，但我如果稍微温柔、稍微耐心一点，应该是可以让他好受一些的吧。

　　想着，我已经下意识地上前去，重新把那人揽入怀中了：“没事，难受就哭吧。”

　　“没有难受。”虽然他还是嘴硬着，尽量用最平常普通的声音说着，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真的没有？”我感觉我绝对是个傻i逼，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我没有……”

　　我感觉到他在哭，可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对他来说，是哭出来好，还是不哭出来比较好——好像对我来说，有时候哭了会让人感觉更压抑；但是有时候忍住了，反倒是会忘了这回事。

　　当然，我的思维是病态的，是不对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了。

　　他的动静越来越大，本来是些许细微的抽泣声，到后来则是越来越响，还夹杂了些许呜咽。我只能下意识地轻拍他的背，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准确来说，是因为怕说错了什么，所以不敢说。

　　可莫名其妙地，他也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用双臂锢着我，好像也在咬着嘴唇，忍者不经意间透出的声音。囚服的胸口已经被滚烫的泪水打湿了，留下的是一片温热，好像穿过了我的胸膛，直直地打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又是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小心翼翼地松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我刚刚什么都没干。”

　　“行，你没有死死地拉着我，也没有窝在我怀里哭，我也没有一直抱着你。”我不由得调侃道。

　　“你！”他耳尖又染上一层红晕，作势就要来打我。我顺着迎下他软绵绵的一拳，随后便是控制着力度，轻轻拉着他的手：“听话，早点睡觉，别乱动了啊。”

　　“可是……”

　　“别说话了，你自己听听你嗓子哑成啥样了。”

　　我把他半强制性地拉到床上，帮他盖上被子，又把大灯全都关了，只留一盏温馨的床头小灯：“睡。”

　　他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直都看着我，倒是轻轻笑了出来：“一直觉得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应该也不会照顾人，现在看来……好像我小看你了啊。”

　　“确实不会照顾人。”这倒是实话，以前我自己生病或者是身边人生病了，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也不会主动去关心这些事情，只有他……好像很不一样。

　　我们又聊了些什么。他越来越迷糊，说的话也开始颠三倒四，最后就这样睡着了。

　　这下好了，看着他睡着了，我本来以为我能清净一会，蹭着狱警休息室的好环境美美地睡上一觉的。可谁知道，我竟然又失眠了。

　　于是？于是大半夜的，我就在不停换水、弄湿毛巾，帮人擦身子、擦脸。

　　嗯，伺候了这小祖宗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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