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与妖孽的距离

　　不知不觉，旗录在这儿已经三个月了。
　　当时一根筋得认为小镇子民风淳朴，大事没有，琐事较多，特别适合她这种学艺不精，出来混吃骗喝的家伙，所以也不知会申老头一声便住了下来。其实一开始，旗录按照自己那点惨不忍睹的玄学知识分析，这样上年纪的古宅，十有八九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可她也就是推论，天晓得她这样胡说海侃有几分可信。要是三师兄在就好了，用他的阴阳眼一扫就知道到底有没有了。
　　可是旗录在小镇住了三个月愣是什么也没碰着，来找她算命看相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着实让她长吁短叹了一番，生不逢时啊。郁闷之余，她也只好将小镇平和安宁归结于风水好，有山有水，完全符合堪舆天地之道阴阳之说。
　　如果说，选择小镇那是个偶然，那么咬上左鸣，那便是个意外，还是个赚翻了的意外。
　　旗录的生意一落千丈，那啥，理由大家都知道。
　　为了捍卫小镇镇宝左鸣误失的贞节，三大姑八大姨坚决抵制旗录看相算卦测八字。旗录的日子不好过哟。然而最最不好过的人，大概便是最最无辜的左鸣，本就是无心的一句强买强卖，用的还是反问句，入了旗录的耳怎么就变了味儿呢。这不，旗录一大早的把他从诊所里扯出来，说是让他去给她拉点生意，实在不行就给她做个形象代言人，往她摊前一站充当活广告。
　　想他左鸣寒窗苦读十载有余，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礼义廉耻，牢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鬼神之说不可信。可自打他遇见旗录之后，原本一条直线的生活硬生生的拧成了麻花状。
　　“……我走不开，诊所里一会儿有事。”左鸣挣开旗录扯着他袖子的手，赶紧拒绝。
　　“我可是打听过了，你这小店平时也就小鱼两三只来买买药，给我拉生意又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不行，真不行。”
　　“真不行？”旗录微眯了眼，笑容却越发的灿烂。
　　左鸣一惊，连忙解释，“我没那个金刚钻怎么揽这个瓷器活，你还是找别人来得实在。”
　　旗录也不恼，清清嗓子，“嗯哼，这镇子我可就认识你和你哥，既然你坚持不配合，那么我只好去找热情大方温柔体贴的左大哥了，我想他是不会拒绝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如此渺小的请求的。”
　　左鸣听了，顿时头大，要是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哥接手这事儿，那旗录简直就是“如虎添翼”，他大哥绝对会助纣为虐，还是怎么来的闯祸怎么闹。一个祸害一件事，两个祸害一堆事，“件”和“堆”两个量词的判断，左鸣毫不犹豫的选择“件”，两害相较取其轻，他还是乖乖认命去当什么活广告去吧。
　　旗录见左鸣一脸的不乐意，虽说是点了头，可明显就是不情愿。“收起你那小媳妇样，被人瞧见了，又是我倒霉。”
　　你说，左鸣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祸害，他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菩萨，烧烧香，再去吃碗猪脚面线去去晦气。
　　开在舸沭河畔的流苏酒吧，跟城市里的某些专门晚上营业的酒吧不同。它建在民居之间，本身也是民居，只不过稍稍改动了些，毕竟这些古老的木制民居已经被市里列为保护对象，不能随意拆迁。流苏酒吧便将一楼内部装修的有些大气，秉承简约而不简单的原则，使得酒吧少了媚俗气息，多了份返璞归真的美丽，凸显了老板的品味。二楼则完全是按照小镇传统茶楼的模样装修的，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看似古板，实则透着浓浓的人情味。流苏白天开放二楼供小镇居民喝茶闲聊打发时间，晚上则是开放一楼，供些喜欢时尚赶潮流的年轻人消遣娱乐。
　　依照现在的时间，左鸣估摸着旗录是要带他去流苏二楼招揽生意，他如今求爷爷告奶奶，自家父亲大人千万别在今日出现在茶楼才好。
　　果然，旗录带着左鸣到了茶楼，她大大咧咧的往靠窗的位子一坐，招呼老板上壶铁观音。瞧见左鸣在一旁有些紧张的东张西望，不耐地扯扯他袖子，“赶紧坐下，要办正事了。”
　　左鸣自然明白旗录说的正事是什么，都走到这儿便是没了反悔的余地，他也只能没异议的坐了下来。
　　“哟，这不是左家小儿子么？”大厅里一个声音响起。
　　“还真是啊，那小伢儿有日子没来了。”
　　“都忙啥呢，整日里不出门。”
　　“瞧瞧那脸红的，跟个姑娘似的。”
　　“别拿小伢儿开玩笑，人家脸皮薄。”
　　哇，那场面，用热烈都不足以形容，便是领导来视察，估计也没这样的待遇，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叽里呱啦，左鸣一嘴敌不过众人舌，愣在那里半晌，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位的问题才不失礼。
　　“各位大叔大妈，伯伯婶婶，咱来到贵地已经有半年之久，颇受街坊邻居的照顾，今天咱就在这茶楼里给各位街坊免费算卦，您只管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要紧，就听我跟您说一句话，这句话要是真的，准的，您就说是，要是不准，您直接拆咱招牌，咱绝无怨言。”
　　旗录的话可真是“及时雨”，解救了处在众人包围圈中的左鸣。
　　“瞧见没，就是那天跟左鸣抱在一块的半仙。”
　　“真是啊，哇，原来他俩是一对。”
　　“谁知道呢…..”
　　又是一阵叽里呱啦……
　　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旗录只当自己是聋子，啥也没听见，“哪位先来？”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你是在欺负我们镇上没个测八字的先生才这么嚣张的吧。”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
　　“哪敢啊，您就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能那样。”旗录顿了一顿，环顾四周，“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旗录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您说我能干么？”
　　“就冲你那句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小姑娘，我就让你算上一卦。”
　　人群里挤出来一个50多岁的老人，面色红润，虽有些瘦，精神却出奇的好。
　　“那您是打算让我测字呢，还是看相？”旗录正襟危坐，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对付。
　　老人摆摆手，“你自便吧。”
　　旗录笑笑，示意老人伸出左手，老人配合的递上手，说道，“小姑娘，等下你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要说我们人多欺负你个外乡人。”
　　旗录也不接话，仔细的观察起老人的手。
　　“这几晚，您心脏疼得睡不着吧。”旗录貌似随意的说了句，周围却瞬间安静了下来。旗录知道，她算准了。
　　“心脏不好就不要生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是再操心，他们也未必能成才，欲速则不达，顺其自然的道理，您老比我这个小辈要懂得多。”
　　老人有些晃神，但依然很有风度的笑着说，“说的不错，不会是左鸣跟你讲的吧。”
　　“在此之前，我连您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向左鸣问起？”
　　“行了，你倒是说说我这几宿没睡，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旗录故作神秘状，“那是秘密。”然后转过头对左鸣吆喝，“左鸣，开点安神止疼的药给老人家调养调养。”
　　老人呵呵笑了，“还说看相不要钱，原来这钱归左鸣收啊，小两口够精！”
　　“这钱可不归我，您找我诉苦也没用。”被人打趣，旗录面不改色，可左鸣却是尴尬的坐不住了，“周伯，您说什么呢，您的钱我自是不会收的。”
　　旗录成功的打响了第一炮，“开门红”的战绩着实让她心里乐开了花。
　　“下一位。”
　　呼啦，一群人涌了上来，“我来，我来”，“我先，我先”的声音此起彼伏。
　　瞧着那竞争激烈的场面，旗录顿时心情大好，“不用着急，都有份。”
　　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杀出重围，首先进入了旗录的视线。“你想算什么？”
　　“像我这样的年纪，你说我求什么？”
　　“自然是姻缘。”旗录笑笑，接着问，“想怎么算？”
　　女孩犹豫了一会，“你会什么？
　　旗录觉得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她旗录今天拉着左鸣，排这么一出戏，不就图个出名么，让大家记住镇子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以后结婚算八字，搬迁看风水，出门求平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咱这个小半仙。
　　“说难了你听不懂，说简单了怕你嫌我没本事。”旗录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转头便看见呈痴呆状的左鸣，他莫不是被自己算卦成功吓傻了吧。
　　“老实跟你说，如果真的正儿八经的六爻卜卦，即便是这茶水里的茶叶也能算。”旗录心里其实也没底，她现在是在赌这儿的居民没有那么多的心眼问东问西，不然真让她拿茶叶算，那申老头的脸大概会丢到太平洋。
　　“随便吧，你觉得哪个算得准就用哪个吧。”
　　小姑娘，做人就是要这样厚道，旗录等的便是你这句话。旗录故作为难的按了一下眉心，“那就用扑克牌吧。”
　　立刻掏出包里准备好的扑克牌，生怕人家小姑娘反悔，“你先随意的抽取一张，嗯，很好，是张红桃A。然后请你仔细的洗遍牌。”
　　女孩依言照做，将洗好的牌交还给旗录。
　　“刚才的那张牌表示你现在已经告别单身。”旗录接过洗过的牌，示意女孩继续抽取一张牌。
　　“草花10。”
　　“你的男朋友家境优渥，一表人才。”旗录把牌再一次递到了女孩手里。
　　“你怎么知道？”女孩吃了一惊，但仍是接过牌又洗了一次。
　　“这次抽两张。”
　　女孩点头，然后把抽好的牌交给旗录。
　　“红桃4，黑桃8，”旗录看看女孩紧张的样子，不禁有些得意，头一次尝到探究他人命运的乐趣，“你很满意现在的男朋友，想与他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是因为男方家离镇子比较远，你家人正反对你俩，而你俩又因为这事情闹得不开心，我说的可有错？”
　　“没错……”
　　围观的众人发出惊叹，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一直以为旗录是从城里来乡下骗钱的。原来真是个会卜卦的半仙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是左鸣当时脑袋里唯一显现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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