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05
怎么会呢……真的是她么……
千种思虑横阻心间，栗思尔拦住想要追去的阿丙：“别追了。”
似是而非，自讨没趣。
同行人默契忽略这个小插曲。栗思尔在卡利大学转悠一下午。陪同的安格校长早已心不在焉，正巧又遇上两个中国来的公派留学生，安格校长借此告辞，不打扰他们互相引荐寒暄。
“赵大公子，字景伟，哲学系；楚三公子，字敦业，文学系。”司成林热心介绍两位同学，看得出彼此关系熟悉。
“栗思尔，尚无字。”虽然他们都不是落后农业国更需要的理工人才，但栗思尔看着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人心中同样喜悦。
赵斓君眼中一亮，拱手请教：“栗小姐气宇非凡，可是栗公亲眷？”
“家祖确有几分薄名在外。”场面词太夸张，栗思尔忍不住笑了。
“我家大伯父在北京任政府贸易次长一职，货轮往来多受栗公照拂，临行前特意嘱咐我拜见栗公。”
赵斓君大喜过望，长辈牵线的强有力人脉被自己抓住机遇，他都有点飘飘然了。
楚聿勤了然，跟着凑上来：“他大伯父也是我大姑父，我也想求个登门拜访的机会！”
“祖父若是知道赵次长的子侄光临，必会扫榻相迎。”栗二八言传身教，栗思尔跟着祖父学习四五年了，华夏现任政/府的贸易次长，她并不耳生。
指使阿丙送上一张印有电话地址的名片，告知他们做客会有栗家下人派车接送，栗思尔就回家了。
坐进车里，栗思尔总是游刃有余的昂扬神情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时才看上去像个小孩子。
阿丙看出她有心事：“小小姐，休息会吧，万事有爷公。”
“好，到家了喊醒我。”她要养足精神，以备要务。
目送轿车驶向远处，楚聿勤撞了撞司成林肩膀：“好啊家梁兄，你说今日要去见堂亲，你堂亲竟是栗家，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是堂亲，”面对赵楚二人的探究，司成林窘迫不已，好在他二叔早在参观栗楼前就走了，不然他还真解释不了：“是上一代的姻亲。”
姻亲也了不得啊，本以为司成林不过商贾家世，赵楚二公子并不愿与之深交，现在倒该引为知己了。
“见外不是？”楚聿勤笑吟吟道：“你刚才‘这公子那公子‘喊的，多累赘，你也称我俩的表字才合宜嘛。”
官宦子弟流露出的善意被即刻接收，司成林懂得起：“好，就听景伟兄、敦业兄的！”
“对喽！”
三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像是真成了一伙相处愉快的友人。
－－－－－－－－－－－－－－－
回到家与祖父共进晚餐，栗思尔和爷爷分享下午的行程，不可避免地聊起了大洋西岸的故土：
“爷爷，我记得卡利大学今年分给华夏的公派生名额不到十个，怎么今天我就遇上了三个？还全是文史类学科的学生，难道建/国两百年的美利坚会教授原住/民的历史吗？”
孙女对母国骤然有了兴致，栗二八也很惊讶，放下筷子认真说道：
“我之前听说有一位科学家近日会访问卡利大学，倒是和华夏现政府有些瓜葛……因此大统领同意教育部多拿了些钱款，组织更多学生赴欧美学习。”
想起下午的知识竞赛，一群博士大佬唇枪舌剑争夺接待爱因斯汀院士的资格，栗思尔灵犀一动：“难道是爱因斯汀？”
栗二八略有诧异：“正是。”
“祖父，我不懂，他和增加公派生有什么关系？”无论哪方都是外国人，怎么和华夏学子扯上关系了。
“你平日极少关注华夏的消息，自然不晓得，这条‘旧闻‘当时还引发了不小轰动呢……”栗二八看着孙女亮闪闪的眼珠，举筷吃菜，卖起关子。
“祖父！我八岁了，不是小孩子，您不要逗我了！”
“哈哈哈——”
看着坐在高凳，脚都挨不着地的宝贝孙女又急又恼地抱怨他，栗二八放声大笑。
“祖父！”
“好好，我说。”栗二八哪里舍得真把乖孙惹生气，将此番缘由细细道来。
大约是去年秋，一向只在高深的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的大科学家爱因斯汀亲自修书一封，寄往华夏政/府。
这件事声势浩大，甚至“为了防止华夏当局将信件当做废纸丢弃”，爱因斯汀院士腾出了宝贵的二十分钟做了一次发布会，公开喊话。
被举世闻名的学者点名，媒体记者很快将消息传到北京，让高校云集，文墨荟萃的首都躁动了——那可是钻研人类文明最前沿知识的人啊，会有什么话告诉四万万人口的政府首脑。
心怀热血的民众也揪起心，不为别的，唯独害怕半年换了三任大统领的北京政/府掉链子。
最后接收信件并向记者通报的人不是养病的大领统或是上任三日就遭弹劾的代统领，而是有深厚外交履历的政务总//理顾少川。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顾少川没有公示信件原本，他仅仅口述概括了来信内容：
［尊敬的总/统阁下，您好。
我在巴黎访学期间遇到了一个才智冠绝当世的中国孩子，她的天赋和经历迫使我写下这封信。
如果将天才出现的频率作为一种美誉，我认为她的头脑是人类消亡前都不会再次出现的（例如她可以轻松点破我的困惑）。然而拥有这等无二天赋的，且年龄幼小的孩子，在学院里做着辛勤的清洁工作，这就是大人的失职了。
我当然不是指责阁下。
我曾提出来赠予钱财供她潜心学习，却被拒绝，并此后没见过她。她应该不相信一个异国人的善意。但是，或许由她的祖国出面，给予她一笔求学资金，她就不会推辞了。
除了她的国籍以外，我对她知之甚少，所以不知道她的姓名。希望您与在法华人和留法学生协力找到她，为她提供相应帮助。
艾伯特.爱因斯汀
1926.10］
面对挤满厅堂的记者，顾少川做出了一旦找到当事人绝对提供助学金的保证，也在中外记者面前充分表现出政/府对教育事业的重视和支持。
爱因斯汀大加赞誉的中国孩子确实让国人振奋心胸，一时街头巷尾飞散的［寻人启事］从北京飘至巴黎。甚至集结于南京磨刀霍霍，随时兴师北伐的K记也投入了一部分人力物力寻找神秘消失在法兰西的中国小孩。
结果是翻过一年，至今没找到。
“南北两京，都是做做样子，让舆论好看罢了。”栗二八摇头。他对故土一片深情，关注时局已成习惯。这些年复/辟帝/制、旧军/阀、革/命军、学生、工人，再算上边疆的土皇帝和山林土匪……老天爷才知道神州何时安稳。
“天下太平，”栗思尔听完这段曲折，好像想起什么，认真说：“爷爷，也许找到她，天下就太平了。”
“傻孩子，”栗二八禁不住笑了。孙女小小年纪却有一副老成心肠，但是偶尔说话依然稚气：“偌大的国家，能靠一个人取得太平日子吗？”
看着孙女愤懑赌气的小模样，栗二八倒觉得出去走一走让她开朗活泼了不少，不由提议：“反正都是出门，你明天再去一趟檀香山，过一个月，到时候和老甲一趟回来吧。”
“甲叔要回来了？”栗思尔知道老甲是祖父心腹，很多时候交代给老甲的事她都不知道。
“嗯，老甲出去忙了快两个月，”栗二八的笑容微有收敛：“你是他小东家，没准儿还能帮上忙。”
好奇心被勾起来，栗思尔倒想现在就走：“发往檀香山的船班很多，不然我一会就走吧。”
栗二八：……孩子不好带啊。
轮船驰向夏威夷群岛，漫天星辉。
照例是阿丙阿丁陪同，以及一位轮船所属公司的经理招待她。
听他不间断地吹捧了十分钟栗二八，栗思尔适时表现出困倦。
“真抱歉栗女士，我差点耽误您休憩，”经理很有眼色，起身道别。临出门他转身：“忘了告诉您，如果您携带了小型电台，最好不要打开，会接收到‘海妖‘的低语。”
这就奇了，栗思尔反而想赏听妖魅：“您这么说，我就不得不听了，您该知道旺盛的好奇心是儿童的特质。”
经理面露难色，他斟酌一下，折回来小声道：“小姐，坦白说，您的隔壁几间客房住着一些……情/报专员，也是为此而来。您如果真的感兴趣，可以在陆地上收听，我保证夏威夷岛的各个角落都比海上的收听效果好。”
栗思尔果然不再纠缠，她还没傻到和美利坚的政/府机构作对。
好心的经理笑了笑，像在用笑容安抚空气里的紧张：“如果不介意，我想告诉栗女士，‘女妖‘除了歌唱，也总是用各国语言朗读一些不太受自由世界喜欢的文章，听说是《资本论》还有《共产党宣言》……她的中文是最流利的。”
栗思尔双目圆瞪：“……什么？！”
“晚安，好梦女士。”
经理这次离开没有返回，栗思尔魂不守舍地回到客房。扶着栏杆迈上阶梯，她俯视拍打船舷的海浪，想起很久以前某部书上，一句预言式的批注。
［丁卯年、甲辰月、丙子日，白贼杀朱、血披沪上。］
她久不翻旧历，但是清楚记得这一天换算成西历，是下月十二号。
今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
－－－－－－上海－－－－－－
昏暗的地下室里有一个隐蔽的会议间。
不敢牵引电线使用电灯，在场众人只好用蜡烛照明。逼仄的空间十多个人挤着坐下，围着中间一张小圆桌。
桌子上有一张被反复摩挲显得有点皱巴巴的纸条。
“陈公，自打三月开始，每天都有这样一封信函，您也该给我们一句话啊！”年长的一名男子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开口：“陈公，这要是真的……”
“莫/斯科中/央有明确指示……”陈庆同刚要说话，就被另一人打断了。
“莫/斯科的同志有几个来上海调查过？他们怎么知道中国同志的现实处境？艾中正前几天已经贴出告示‘保护外国侨民‘。陈公，刀出鞘矣！”
陈同庆默然，或许他此时只能默然。
发言的人此起彼伏，一位年轻人拿起桌上的纸条，很是动感情：“大家都听听这句，［不要心存侥幸，中/国/革/命，也不需要纸上谈兵的外国人指手画脚……］，如此明白的道理，陈公您为何还要犹豫不决呢！”
烛光微弱跳动，陈庆同抬起眼，看见那张字条耷拉的右下角，露出的署名。
是一个“星”字。
“同志们，或许寄信人不了解情况，但是他一定是对我们抱有善意的，”又有人站起发言：“在座不少人都接到过信，说明他知道我们的驻地地址，却不了解我们的全部成员，碰见谁就投递给谁。”
“你们还记得寄信的那个小飞行器吗？像竹蜻蜓似的，飞到咱们头顶，把纸条扔下来，”那人继续说：“如果不是抱有善意，他用‘铁蜻蜓‘，往咱们驻地扔几个手//榴//弹，直接让咱们命丧黄泉不是更干脆么！”
这番话显然是在驳斥陈庆同“对方是敌是友还不能肯定”的说法。
“陈公，不光上海，咱们北京、广州的同志也收到过一样的字条。”
“北京的李公已经采取措施了，咱们万万不能坐以待毙啊！”
“姓艾的早年就在上海混过青//帮，根系繁茂，一旦局势有变，咱们将比京、穗两地同志更危险！”
人声在烛火中热烈激昂，狭窄房间里大声争论的人们脸颊通红，陈庆同也有微末的动摇。
“好了，”他伸手往下压了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说道：“我再请示一次莫/斯科吧。”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