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心

　　接下来的一周，我和徐望舟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照常像以前一样上班，连短信都没有来往。虽然有时他坐在我旁边，我就会突然怀念起他身上那种宽厚的温暖，恍惚中觉得那就是一个遥远的梦境。

　　柳青藤介绍我上交友网，找一个人带回去给外婆看，以应一时之急。确实有几个人和我聊了聊，可是刚打了招呼，就要看视频，我想想，要假扮一次恋人，看看也好，至少形象上要对得起彼此。视频过后，就开始深入了解了。一般他们会了解：“晚上一个人寂寞吗？要是寂寞怎么办呢？”“你多久没有和男人在一起了？”“美女，要是我和你一起回你老家，我们就是要在一起睡觉的了哦，你怕不怕？”我仿佛看到一双双目的不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让人不寒而粟。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会得到什么。阿甘的妈妈如是对阿甘说。其实要是阿甘的妈妈有个女儿，也许会说：男人就像一盒过期鸡蛋，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个是臭鸡蛋。我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力还是不够，所以放弃了青藤的建议。

　　外婆的病情并不稳定，我在考虑辞职回去的事情。钱不能挽留回生命，时光不可能永远停留，我唯一能做就是在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和她在一起。我将辞职书交给徐望舟的时候，他很吃惊。他把辞职书收到抽屉里，然后抬头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我，他说：“晚上八点，在南岛咖啡等我。我有事要和你谈。”

　　我到了南岛咖啡的时候，看到徐望舟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他穿着藏青色的羊绒毛衣，里面是白色的亚麻衬衣。眼睛出神的望着窗外，仿佛在看着远处的什么。我突然心念一动，觉得柔软起来。脑海里幻化出春日树影下，一身斑驳的阳光，目光清亮，嘴唇紧紧抿着，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的面孔，那是鲸在我心中模糊的容颜。鲸，现如今已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否已经不再一路狂奔，一路寂寥了。是在安静地享受世俗生活呢，还是平静地与世俗生活做绵久的抗争。

　　我默默地坐下来，也在一旁沉思。如果鲸一直一直在的话，我是否可以带他去见我的外婆。外婆一定会很喜欢他的。可是，他，想必也结婚了吧。或者在路上，遇见一个像当年遇见的那样的女子，两个人就一起上路了。或者有一天他累了，刚好有一个人，可以给他温暖的拥抱，他就不愿再离开了。心中不禁怅然。每一天遇到那么多路人，遇到同路人却是那么难。愿意要你的身体的人那么多，愿意要你的真心的人却没有。

　　“叹什么气？”徐望舟问到。

　　“没有什么，看着你发呆，我也叹一下气嘛。”我笑道。

　　“你呀，总是把自己藏那么深。喝什么？”

　　“蓝山。”
　　他转头对服务生说：“两杯蓝山。”

　　服务生走后，大家都不说话了。眼前的烛光一跳一跳。我看着烛光对面徐望舟坚定看着我的样子，心念一动。他的目光深遂，像装着很多故事。静默间，他的手轻轻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温暖的大手覆住我冰凉的双手。到了冬天，我的手就经常是这样冰凉冰凉的。我的心跳突然急促起来，这时他握紧了我的手。

　　我听见他叫我：“朱槿……朱槿……”

　　我抬起来，等着他说话，却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朱槿，请你——嫁给——我。”

　　我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确定这不是电影场景。肥皂剧，这绝对是肥皂剧。幻觉，这绝对是幻觉。我对自己说。

　　我抽回手来，微微笑着对徐望舟说：“徐总，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曾经听说，我们英俊沉着、风度翩翩的徐总因为想要和一个恋人一起出国，离家出走，但是家人不同意，差点和家人闹翻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见过那个让年轻有为的徐望舟神魂颠倒的神秘恋人，据说他们在一起有五年的时间。但是徐妈妈誓死不让徐望舟出国，最后，他终于妥协在作为儿子的责任之下，妥协在放在母亲手腕上的锋利刀刃之下。后来他的亲密恋人自己出国走了，而他在此后的三年中，没有再和任何女人接近过。大家都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这样一个优质男人的骄傲和深情啊。

　　显然，我不是那个配得上他的骄傲和深情的人。

　　徐望舟一言不发，从包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首饰盒子。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里面装着一枚戒指。他把盒子放到我的面前，我看了看，并没有去动。

　　他说：“我是认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是的，似乎，看起来他是认真的，他是没有开玩笑的。这样的男子是看着人人倾心的，但是从来我都知道这样的男人，是只能远观悦目的，我们中间隔着透明玻璃墙，不能逾越。透过玻璃墙的反光，我能看到两个世界的巨大反差，我亦有自知之明。

　　我淡淡的说：“我们不适合。”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在一起共事也快一年了，我对你有所了解，你对我也有所了解。我相信我们能相处得很好。”

　　“可是这与结婚是两回事。”

　　“但是人总是要结婚的不是吗？你外婆没有催你结婚吗？”

　　我不语。

　　“看我们两个，年龄相当，性情相似，各方面都合适，你需要结婚，找个人给你温暖的家，我需要结婚，找个人照顾我。”

　　这是求婚吗？我觉得怎么像去菜市场买菜做交易？“可是，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

　　“我不需要了解你更多了，你会慢慢了解我的，其实，我还真的算是个好男人。”

　　“可是，我们毕竟是两种不同环境中的人，你的家庭也不会同意我和你的。”就算是想要凑合，也未必能凑合。

　　“不要可是了。就这样定了。下个月9号，我们举行婚礼。婚礼举行完后，我和你一起回你老家。”他说的斩钉截铁，似乎看透我所有心意，所有一切他都安排好，不容置疑。

　　“不要，我不和你结婚，我不带你回去，我外婆不会见你的。”我有点语无伦次了。

　　徐望舟打开首饰盒子，果然里面是一枚戒指，是一个简洁的圆环，应该是白金的，是我喜欢的款，简洁，优雅，可惜……这似乎不该是我来戴的。他取出来说：“我帮你戴上。”我手忙脚乱的按住他，说：“不要，我不戴。请你给我时间，我再想想。”

　　“好。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的，我的手机24小时开着的。”他收回手，镇定的看着我。

　　回去后，我才发现，我把那枚戒指给带回来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哪个在外面独自打拼的女人，没有一部自己的血泪史。哪个女人的肩膀不柔弱，再坚强的内心也惧怕与世界的对抗和奋争。哪一个人不期望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个27岁的女人，一无所有，当一切幸福似乎像童话一样闪亮洒落的时候，我是不是该欣喜若狂地走进糖果屋。

　　可是，这幸运让我措手不及，来得太快的东西，让我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感觉像是坠入了一张网，无处可逃，可是，就算这张网收起来缚住我，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他要是有所图，就不会找我这样一无所有的女人了。而且我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直觉上，我对他是有好感的。

　　但是，没有等我想好，他就开始在拉着我忙乎了。我们照样上班，闲余的时间，他开始一手张罗着买婚纱，选影楼准备照婚纱照。似乎我们两是相爱多年，准备终筑爱巢的一对佳侣。可是在我心中，我还是觉得，徐望舟是一个离我很近的陌生人。我觉得这一切都有一种魔幻般的不真实，不是那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不真实，而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惶惑。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传奇。这或者，是我一个传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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