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糖

　　肖筱去画室的前一天，季明珠整个人异常焦躁，跟前跟后地收拾行李，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把这个小吹风机带上吧，那里有吗？”
　　“有的。”
　　“那就多带点零食……”
　　“别拿。”肖筱拦住她，“每个星期都能回来，真的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一个星期放一天假。”季明珠伸出一根手指，焦虑得接近暴躁了，“就一天假身上还不让带手机，要是缺了什么才麻烦呢，我想想，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肖筱后面就没再管她不断往行李箱里塞东西了，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季明珠因为生病去不了，临行前一天也是这样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最后没忍住可怜巴巴地问：“不能等我好了一起去吗？”

　　她自然是愿意的，一来自己本来就不喜欢集体活动，知道季明珠去不了最后一丝乐趣也灭了个干净。

　　肖筱回头，见季明珠蹲在行李箱面前发愣，只露出一截脆弱的白颈，便走过去安抚性地捏了下她的手指，看见她望着自己张了张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们是真的长大了，任性的话再没法儿脱口而出，肖筱却觉得心疼，她有多喜欢季明珠，季明珠就有多依赖她，分离焦虑患得患失都是她带给季明珠的，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没有自己或许会好一点，小公主应该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

　　高佳琳问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啊，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怕她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只能行同陌路？还是怕季明珠看向她的眼神是带着疏离甚至是厌恶的？她以前也一直想不明白，此时看着季明珠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却突然有了答案，是怕看到她难过。

　　最怕看到她难过。

　　依着季明珠对她的放任程度，就算知道了她的心思也未必能狠下心绝交，只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渐行渐远终将成为她们十年感情的归宿，而每一次远离就像抽筋扒骨，一定会让季明珠疼。

　　她怕了季明珠的眼泪，最不想看见她难过，又怎么忍心让她疼。

　　肖筱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幅画，那是前两天季爸爸季妈妈寄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遍一遍告诫自己断了心思，趁着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到此为止。

　　季明珠太好了，季爸爸季妈妈太好了，让她感受到了无限包容的爱意，这是她曾经最想要的，只是后来才知道不带刺的爱也会让人疼。

　　“没关系，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去旅游，而且我肯定是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的，如果学校有规定大一一定要住宿我们就申请住一个宿舍，等大二再一起搬出去.......”

　　季明珠打起精神来，又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句句不离我们。

　　“到时候我们养只宠物吧，好不好？”

　　肖筱被她缠得没法儿，说：“你老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我哪有？我很认真的，养什么好呢？”季明珠把脸贴在她腿上，认真思考起来，“要不，养一只小猫？”

　　她突然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很任性地说：“干脆把小雪球带回家吧。”

　　肖筱看着她琉璃般漂亮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当她是一时兴起。

　　“为什么不？”季明珠坚持道。
　　肖筱反问她：“你确定你能对它负责吗？”

　　季明珠心虚地别开眼，她以前并不是没生出过养宠物的念头，但都毫无例外遭到全家人的一致否决，他们将那些被她喜欢过最终却堆至角落的东西一一列举，事实摆在那儿她不认都不行。

　　“不是有你嘛。”
　　以前是单纯想养一只宠物，现在是想和肖筱一起养，季明珠越寻思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养吧养吧，多可爱啊，好不好嘛，求求了……”

　　“再说吧，它也不一定愿意跟着我们。”
　　“怎么会不愿意，跟着我们有肉吃，它又不傻。”

　　“明珠。”
　　“嗯？”季明珠抬眼望向她。
　　肖筱躲开对视，转而看向窗外，静默几秒才开口：“你有问过程哲宇打算考哪个大学吗？”

　　“啊？”
　　季明珠很明显地愣了下才开始解释。

　　“听别人他好像打算出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就没问。”她眨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而且就算没分，我也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学的，我们早就说好。”

　　“你该不会觉得我会出尔反尔吧？肖筱，你到底在想什么，在你眼里我这么不可信吗，我真的要生气了……”

　　肖筱已经听不到她后面说了什么了，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
　　季明珠停止控诉，“什么？”
　　“分手，什么时候的事？”
　　“哦，国庆前吧。”

　　季明珠也惊讶自己居然现在才告诉肖筱，不过想到前段时间她们之间闹的不愉快就通了，于是她理直气也壮了，“我可没有要瞒你的意思，谁让你跟我闹别扭的。”

　　肖筱收回视线，垂下眼睛，长长睫毛根根分明地覆在眼睑下，没去看季明珠讨伐她的眼神。

　　过了很久，久到季明珠已经靠在她身上打盹了，才听见她说：“明珠，我同意你刚刚说的。”

　　“什么？”话题转太快了，季明珠有点儿懵。
　　“我们一起养猫。”

　　开口的那个瞬间，肖筱就清楚自己又沉沦了，上天好像跟她开了个玩笑，在她终于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又递了颗糖过来，所以她理所当然甚至是毫无原则地飞蛾扑火般逃避了所有，只为汲取那一点点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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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拉开序幕后时间就像被按了加速键，矛盾的是对于季明珠来说一个星期又异常漫长，她从星期一就开始掰着手指头倒计时，星期六准点去公交站等人。

　　肖筱到站望向窗外就能看见季明珠有时安安静静地坐在公交站椅上低头发呆，有时又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张望。

　　她下车，闯入季明珠的视野内，看见她立即扬起笑容的脸庞时，希望小公主永远天真烂漫。

　　到了十二月艺考报名进入冲刺阶段后她们的时间甚至几乎完全错开了，等再见面的时候是季明珠旷了补习班来送肖筱上考场，一起的还有唐糖和纪糖。

　　陪考的比考试本人还紧张，季明珠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了肖筱，勉强扯出一个轻松的笑，“我们在外面等你，考完去吃大餐。”

　　肖筱看了眼她反复揉搓衣角的动作，笑着问：“你在紧张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紧张。”季明珠被看穿后干脆不装了，很认真地说：“我已经替你紧张了，所以你就放轻松好好考就行。”

　　毫无逻辑可言的一句话，肖筱点点头：“难怪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紧张。”

　　“筱筱加油！”唐糖给她打气。

　　“嗯。”高佳琳和画室里的同学在前面叫她，肖筱握了下季明珠的手又很快松开，她解下围巾缠到唐糖脖子上，“你们别在外面吹风，对面有家奶茶店。”

　　等肖筱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季明珠回头对两人说走吧，却撞见唐糖正眼巴巴地盯着行色匆匆的考生看，她正想上前安慰，纪唐拽着人就往前走。

　　“有什么好看的，明年我考哪儿你就考哪儿。”
　　唐糖甩开她的手，“不要。”
　　纪糖看她一眼，“你说了不算。”
　　“我为什么非得跟着你？”

　　这句话彻底把纪唐惹毛了，她耷着眼皮不说话了，脸色很差。

　　唐糖抿抿唇，声音越来越小：“我要考温笑念的大学，你成绩这么差还不愿意好好学习肯定考不上。”

　　“温笑考的是哪儿来着。”季明珠想了想，“好像是南城大学吧？可以呀，南大美术系很出名的，本地最好的大学了，分确实挺高，不过我们家糖糖这么厉害肯定能考上哒。”

　　唐糖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硬气没一会儿就扛不住去勾纪唐的手指示好，纪唐没理她，黑着脸往前走，在快要到奶茶店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季明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听见一旁的唐糖惊喜地喊了声：“温笑！”

　　温笑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低头看手机，她穿着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垂眸时下巴埋了进去。

　　唐糖的声音小，没人会注意到这边，季明珠正想着她们是不是该过去打个招呼就见唐糖被纪唐生拉硬拽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怎么回事？她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她一头雾水，不过两个熟人都走了，凭她跟温笑几面之缘的交情更没必要特意上前打招呼，她正打算走就见温笑抬眸看了过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怅然若失，转瞬即逝，等季明珠想去一探究竟时只看见她朝自己友好地笑了笑。

　　于是她脚步一转，进去点了三杯热奶茶。

　　“现喝还是打包？”
　　“打包。”季明珠说完就朝窗边走过去，在对面坐下，寒暄几句后得知温笑也是陪朋友来考试的。

　　“桑玥吗？”
　　她脑子在嘴后面追，问出口后才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妥，幸而温笑并不介意地点点头。

　　早就听人传桑玥因为出柜的事休学没参加去年的高考，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不过她们实在没熟到可以聊这些私事的程度，于是季明珠主动将话题绕到今天的艺考上。

　　温笑听得很认真，短短几分钟，好几次在她脸上看见类似于紧张焦躁的神情，于是宽慰道：“筱筱肯定没问题的，我听老师说她上次代表学校参赛拿了第一名。”

　　季明珠将脸埋进掌心点点头，不由长舒一口气。

　　“你们感情太好了，关心则乱。”温笑低头搅拌咖啡，貌似不经意地问：“打算考同一所大学吗？”

　　“当然。”
　　季明珠抬头看过来，太过理所当然，温笑不由怔了怔，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们的那个午后。

　　那是她第二次去唐糖家里，唐糖肚子疼一进屋就直奔卫生间，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想起上次她们在画室待了一下午，便打算进去等人，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以在推开那扇门之前她从没想过里面会有人。

　　蓝色窗帘下的吊椅上躺着两个人，靠得太近了，额头抵着额头，甚至，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第一反应会觉得她们在拥吻，她微微有些错愕，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于是放轻动作后退一步，门关上前躺在外侧的女孩突然回头看过来与她对视上，侧身时露出了里头那张漂亮的睡颜。

　　被叫到了号，季明珠站起来与她道别，温笑盯着她的背影看，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后来与肖筱渐渐熟起来她曾很冒然地问她们在一起多久了，肖筱看向她的表情怔愣住，良久才说：“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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