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骑士

　　生日过后我就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也是外出漫游的最后期限。
　　达芙阿姨邀请我去她家，但我不太舍得爷爷，而且出去后就一时间无法回来了，爷爷也想要我多陪在他身边，所以我仍然在挥霍大片单纯直线向前的时间。夏天的雨量增多，午后时常有对流雨，雨滴很大，砸在窗玻璃上，轨迹模糊不清。天晴的时候我就坐在大榕树最低的树干上学着纺线的摸样，拿着纺锤和贝利聊天。贝利一如既往地洁癖，这个季节草长的很快，贝利的洞也因此地毯常新。
　　在外面我已经不穿睡衣了。达芙阿姨说成年了就应该有淑女的样子了。她送了我三件漂亮衣服，都是淑女坊凯蒂设计的淑女裙，刺绣典雅秀气，手工精美。一件像太阳那样金光闪耀，一件像月亮那样银光四溢，一件像星星那样明亮闪烁。我总是像星星的那件裙子，把其余两件挂在衣橱里。我的头发的颜色和达芙阿姨很接近，漆黑中泛着褐色，我把它们披散在背后。裙子的领口和袖口都是细细的荷叶边，裙摆很低，一侧绣了暗花，腰束的很好，腰后有蕾丝的蝴蝶带子。我穿着它坐在树干上，让小腿露在空气中，感受风卷起裙摆滑过皮肤的痒痒的触觉。

　　结果国王就完全照她所说的处治了老巫婆和她的黑女儿。国王终于同这位洁白的美女结了婚，还奖赏了那忠实的哥哥，让他成了位富有的贵族。我合上书，指腹抚过凸起的粗体烫金书名，然后把它放在旁边。
　　老巫婆和黑新娘死了吗？贝利问。
　　她们被关在钉满钉子的桶里又被马拉着到处跑肯定死了。我回答。
　　那国王和白新娘岂不是很残忍？贝利的眼神很不忍。
　　再善良的人也会有报复心，报复残忍也纯粹，善恶报应可以让判断更加单纯。童话的简单很多时候是因为截取了幸福而忽略故事之外的变故。眼不见为净就该知足。爷爷说什么东西想多了都会复杂，世界上最大的本事是化繁为简，但人们往往以深究为傲。

　　十六岁零一月，我的树下来了一位骑马的青年。他的头上有顶金色的王冠，镶嵌了小巧的打磨精细的宝石。黑色的披风和厚底马靴，显得非常贵气。他的身材挺拔，举手投足气宇轩昂。他的眼睛是清亮的深蓝色，深得如同蛰伏万物的海洋。
　　他说，树上的姑娘，我是塔罗国的小王子约瑟。我和我的骑士们迷路了，请问你能帮助我们走出这片森林吗？
　　他的身后是一队身穿盔甲头戴头盔配备盾牌和铸铁剑的高头大马的骑士。
　　你可以沿着那条路走，我指向不远处的小路，就可以到集市。不过你也可以找我爷爷要带路线团，那样可以抄近路。这里的森林很危险，你们最好天黑之前出去。
　　善良的姑娘，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他仰头望着我，眼睛含笑。
　　哦，我只能呆在这棵树上直到有人帮我打败对面山坡上的公牛。不过公牛很凶，和它搏斗必须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行。我说，而且要把它窝棚里的空心萝卜和四只老鼠抢来当马车。
　　真的吗？他眼里的笑更深了，我可以去挑战公牛，你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贝利显得很不安，丢下松子，跳到我怀里用他的两颗门牙轻轻啃我的手指。
　　如果你去我会等。我点头。带上你的骑士会比较保险。
　　谢谢提醒。
　　王子拉了马的缰绳，转身朝山坡奔去。他的侍从和骑士尾随其后。
　　看着他们走远，贝利开口，乔，我以为你很理智，可是你居然招惹皇室。
　　我不说话，抱着书翻身爬到树下，然后哼着歌小跑回去。
　　夏天是制药淡季，爷爷的小铁锅已刷洗干净锁在楼下药房的壁橱里。爷爷清闲，在花园整理蔬菜和花圃。因为雨水充沛，杂草也呼呼地飞快往上窜。爷爷把杂草连根拔起，磕掉根部泥巴，堆在一块空地上，并且扶正风吹倒的植株。
　　我蹬蹬上楼，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要好好睡午觉。我自语。可是，有点失眠。

　　睁开眼，脑子混沌得不行。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没换睡裙就睡着了。夕阳透过窗子斜斜地投进来。房间的壁橱和地板都镀了一曾薄薄的金晕。欧金翅难得一见地离开房顶停留在窗台上，扑扇着翅膀，不时用喙啄啄玻璃。
　　我推开窗户，然后看见楼下的花园门口的骑士。是先前见过的一群骑士，表情遮盖在面甲下，气势逼人。
　　我光着脚跑下楼。
　　爷爷背对着楼梯垂手立在客厅，他的前面坐着那位迷路的王子。王子端坐在爷爷的高脚檀木椅子里，左手搭在雕花的扶手上，右手握着剑。他的后面是身着银色盔甲的骑士，只露出的凛冽眼神，站姿笔直。
　　小隐士，我已经打败了公牛了，他看到我，笑，你可以跟我走了，不过没有老鼠拉的空心萝卜车。
　　我心虚的看看爷爷，爷爷也看着我，表情没什么异样。
　　你没有打败公牛，它很凶猛，可是你都没有受伤。我说。
　　那你怎么从树上下来的？
　　那跟你没关系。我嘴硬。
　　还是说，隐士也会撒谎？他笑得嚣张。
　　我的脸涨红。我想爷爷肯定会生气。
　　王子转过脸面对爷爷说，伊乔是魔法师选中的人，族长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而且，这里并不一定比圣城安全多少。
　　那就依王子的说的办吧。爷爷说，但是伊乔必须在我身边再呆一个礼拜，我要教她骑马。
　　我可以载着她。
　　隐士一向独立。
　　王子但笑不再言语，做了手势，转身和骑士走出了屋子。

　　就这样，我过几天就要走了。我向贝利诉苦。
　　乔，你喜欢当骑士？贝利忧虑。
　　不知道，但听说骑士训练艰苦，纪律也严明刻板。虽然今年我肯定要独自出去闯荡，你知道我并不想被约束，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看山观水，走走停停。贝利，皇室的人果然不能得罪。我叹息。隐士一族多年来从不被皇室差遣，都是我自作孽。
　　那是因为你以为会成为王妃。
　　我羞赧。故事看多了都会遐想，一时忘了实际。
　　没有挽回余地了吗？
　　可能不行。王子看起来很坚持。我也不想给爷爷带来麻烦。我晃荡着两条腿，裙摆在空中轻轻翻飞。抬头看天，天空为浓密的树叶遮盖，只透出稀少的光柱，其间纤尘飞扬。不知哪个角落的知了，在尽心地聒噪。
　　贝利爬到我的脚上，沉默良久然后开口，其实我知道皇帝不久前发布了招募令，要从各郡寻找条件上乘的年轻人参加骑士特训来担负这次联姻的迎娶安全保卫工作。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被选中。乔，其实大家并不看好这次联姻，上次联欢也多是为了稳定两方民心。一旦联姻出现差错，局势势必会很危险。我们这块边界地的精灵和野兽都蠢蠢欲动准备前往北方的海边。
　　那么成非要功才行啊。我手托着下巴，那个王子一定是要和扑克公主结婚的了。不过我这个小愚人也许会是个出色的骑士也说不一定。
　　远处的天空很干净，万里无云，是一种奇特的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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