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骑士

　　我们又回了趟史密斯家。怀特在他的小房间里取了个麻编的长方形袋子，里面鼓鼓的，不知道放了什么宝贝。
　　爱丽挂着眼袋站在门口送别。昨晚她表现很好，顺利进入精灵族长儿子的视线，成了整个舞会的焦点。她的继母和姐姐一直在气急败坏的诅咒那个半路杀出的来路不明的姑娘，幸好她们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爱丽。再见。爱丽说。她漂亮的丹凤眼眼睛红红的，略似蔷薇花瓣。再见。我回答。
　　一夜没休息又哭了一阵，早上就觉得精力不济。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和怀特草草解决了午饭，搭起帐篷就补觉。怀特还是个小孩子，入睡也容易，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缓了。睫毛松针般，直直的。孩子气的执拗而漂亮。是谁曾指着我短短的睫毛说乔你知道我小时候的眼睛有多漂亮吗我的睫毛长的像刷子。那时我说什么？我说不要打击我了。其实我想说就是现在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啊，莫尔。
　　一觉睡到三点半。睁开眼睛就看到怀特亮亮的蓝眼睛近在咫尺。我弯嘴笑。小家伙的脸很稀奇的红了。我干脆笑出声。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到了杜拉洞穴前面。杜拉是几个世纪前一个轰动一时的□□，生性凶残偏执，暗杀了许多政府要员，后事情败露而被流放到此。因为传闻杜拉在病死之前一直住在洞穴里，于是杜拉也就成了这个洞穴的名字。这里是塔罗国□□流放的地方。政府把这些人丢来让他们自生自灭。洞穴前后都种有植物。这个季节萝卜还没长出来；老掉的南瓜蹲在架子上；麦子刚刚破土而出。
　　嗨。有人从南瓜架下走出来打招呼。亲爱的小姐前面不是您应该去的地方。他说。说话间已有不少人从隐蔽的亚麻丛、茶叶树、山毛榉树和仙人掌边走出来。他们都穿着手纺的麻布衣服，披着毛毡披风，圆边帽子压得低低的，脖子包裹在黑布里，像木乃伊一样包的严严实实。
　　我要找一个姑娘，和我年纪相当。我说。
　　这里并没有来什么姑娘。一个眉毛浓黑的人说。貌似是这里管事的。
　　不，她昨天晚上来，我们约好今天在杜拉洞穴见面。我补充，她的头发像金子一样，还骑了匹雪白的马。
　　这里没来你要找的人。
　　那是不可能的先生，我们昨晚才分别。
　　我没有必要骗一个小姑娘。他的眉毛皱起来，眼神相当不耐烦。
　　是啊，这里的确没来什么姑娘。旁边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插嘴，他的脸颊消瘦，眼睛深陷，脸颊是晒伤的红色。
　　可是……我也觉得他们不像撒谎。可是她要来找一群乌鸦。
　　昨晚是有群乌鸦。骨瘦如柴的男人说，他们很晚才降落，后来又飞走了。
　　为什么？怀特的插嘴，这令对方很不满。
　　因为这里有僵尸。黑眉的男人指了指旁边，那些坟墓，每晚都会有僵尸爬出。
　　说到僵尸那些人都面色灰暗。
　　他们攻击人类。他换了口气，然后那些倒挂在洞穴深处的蝙蝠从那些伤口吸血啃肉。
　　我和怀特齐齐打了个寒战。
　　那你们为什么不走？我问。
　　到了这里，世界上就已没有属于我们的位置。他回答。强悍的脸上神情有不可察觉的萧瑟。这样你还要留下吗？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找我的朋友……我犹豫，也许留在这里等她比较好，说不定她只是耽搁了……
　　乔姐姐，怀特拽了拽我的袖子，我们留下吧。

　　到底是进了洞穴。洞穴在我的概念里一直与茹毛饮血的原始人联系在一起，很具有野性美。但那种美好的揣测早在听说拉斐尔没来时就消失殆尽。她没有来，我不会天真的认为是她没找到路。塔罗边境有很多不安全的因素。野兽。巫婆。妖怪。随时可能跳出来。这片土地的上空星群混乱，星星埋在星云之中，遮住了所有面目。所以，这片土地到底有什么，藏了什么，恐怕连皇室都占卜不出来。拉斐尔可能不安全的想法，我必须暂时放下来，否则我不知道我会怎样。
　　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叫霍格，而浓眉的男人叫巴戈，是这群人的头儿。
　　霍格曾经在一所公立中学任职，因在课堂上宣扬政教分离而遭到发配。他人非常的热心，也很健谈。
　　政府没给我们任何东西，要活下去必须靠自己。才来的犯人，他说，也许小姐你可能完全没法想象，食物精打细算，晚上还要防着那些可怕的僵尸，他们会受不了……有次有个红头发的老头，霍格指指自己包在帽子里的头，来的时候还很绅士，头发油亮的，可是没几天我们就发现他死了。
　　是僵尸干的？
　　不，是自杀。他的手腕破碎，有十几条刀片的划痕。我们在洞的深处发现他的尸体。那些蝙蝠正在啃他的肉。
　　我没了接话的欲望只觉得恶心。
　　他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自杀。为了留住最后的脸面。他是个绅士。霍格说，那些小东西会毁掉他的打算。他的尸体弄的很可怕。
　　在旁边生火的厚嘴唇的男人插嘴，被僵尸吃掉脑子更恐怖！然后霍格又说起了僵尸。霍格他们在洞穴周围种了地刺。地刺可以穿过僵尸的趾骨阻碍他们前行。还有那些仙人掌，刺都是向内勾的，功能和地刺差不多。最后是豌豆。那些奇特的豌豆仿佛就是为了对付僵尸才存在。植株很高，在僵尸靠近时能像炮弹一样发射，当然只能射出青青的豌豆。
　　这些就行吗？
　　当然不。月圆之夜僵尸会全体出动。他们也有装备，铁丝门板或者可以扣在头上的铁桶，可以阻挡豌豆的攻击，他们会吃掉豌豆，那时我们我们必须彻夜不眠的防范。霍格指指天上，就像昨天和今天。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影几重，灯光下浸水的白瓷碟子般澄澈。

　　叫怀特睡觉，他就拉开睡袋乖乖的躺了进去。我从胡桃核里拿出剑和其他人一起守夜。风掠过洞口发出呜呜的呜咽。凌晨，豌豆撞击在铁桶上声音传来。从声音推测僵尸的数量不少。
　　不到外面去拦截吗？我的嗓发紧。
　　那没用。我们只能守好入口。
　　蝙蝠……
　　你也听到声音了？它们还在外面盘旋，僵尸不攻进来它们也不会进来。这里，霍格指了指火堆，有很多对付他们的小炮。
　　真可怕。我由衷感叹。
　　还不算，他们进来了才吓人。
　　你见过？僵尸是什么样子的？
　　和人差不多，不过皮肉没水分还有尸斑。走路沿着直线。衣服有些年代。有次我差点死在一个穿燕尾服的僵尸手里。
　　外面的声音变小，并且在远离。
　　你是骑士？
　　是的。
　　我以为你是游侠。
　　那你是□□我也没看出来。
　　那是年少轻狂，以为自己坚持的是真理。他说，没什么是真理，只要合适就行了。现在明白却已经晚了。
　　你的剑还真他妈的漂亮！他又说。
　　要不要试试看？
　　算了，我还真对兵器没兴趣。

　　我的剑没派上用处。因为到黎明情况都还未超出控制，我就靠着墙壁睡过去了。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躺在睡袋里，怀特在旁边吃烤红薯。
　　只有我们两个。
　　我一下跳起来。其他人呢？不会是半夜僵尸又来攻击了吧？
　　没有！怀特仰起脸很灿烂的笑，虎牙小巧又洁白，他们都出去了。
　　他们都在墓地边。
　　我从山洞一路奔下去。阳光像柔软的羽毛暖洋洋的拂过皮肤。
　　怎么了？我走到霍格旁边。
　　我们也不知道。他回答，这些坟被挖开了，早上发现的时候僵尸还躺在棺木里燃烧。
　　真是个干脆办法。
　　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是谁做的。
　　那有什么关系？
　　这些坟墓都下了古老的诅咒，之前我们都无法靠近。
　　好像是白磷。有人向巴戈报告。
　　巴戈颔首。知不知道为什么那座坟没被撬开？
　　巴戈所指的坟在墓地的最拐角，像一本翻开书脊朝上的书。墓碑已经倒掉。旁边是干枯的深及膝盖的杂草。
　　要开棺才能知道。那人回答。
　　那就打开吧。巴戈说，留下这个反而更加让人不安。
　　于是大家开始掘墓。半个小时后棺木的一部分露出了地面。石头的棺材，不是太大，面上雕刻了不少图画。有十字架上受刑的耶稣和青面獠牙的魔鬼。天使的翅膀长了牙齿。鸽子的喙全部折断。诺亚方舟在星夜下触礁。
　　这个棺木如此不同。那些画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祭祀和诅咒。
　　挖掘停下，不安在人群中翻倍。大家等待下一步命令。
　　要来的总是要来。巴戈说。
　　他安排一半人推盖子，一半拿着刀锄头严阵以待。
　　盖子纹丝不动。
　　这里。怀特不知什么时候在石棺边掏了个洞。松软潮湿的泥土扒开，那里有个螺旋桨形状的开关。
　　啪。怀特拧动开关。盖子缓缓向旁边滑动，掉到地上。
　　拉斐尔！我惊叫。
　　拉斐尔平躺在里面。大概猛然见光线不适应，睫毛扑扇，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乔。她笑了。好冷。
　　我的眼泪就刷地掉了下来。
　　把她拉起来，还好，没有伤口，应该没受伤。
　　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和你分开以后路上遇到个老爷爷，他一边烤火一边说自己很冷。我帮他找了些木棍，他拿木棍戳了下我的腰，然后就这样了。
　　我原本准备今天就去找你。我一直不敢想象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
　　幸亏没错过。她笑了。
　　我又掉眼泪了。
　　怀特愣愣的站在那没敢靠近。拉斐尔招呼他他才蹭来眨巴眼睛看看拉斐尔又看看我。

　　大家舒了口气。他们摘掉帽子，欣喜的互相拥抱。他们的头发乱糟糟的。脖子是长期没见阳光的苍白。
　　他们在欢呼。
　　嗨，真是不可思议。实在是太好了。我他妈的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霍格大喊。
　　乔。拉斐尔拉着我的手小声说，你看棺材的西南角。
　　整个棺材里都刻着迷宫般的纹路，唯独西南角，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竖排着几句话：
　　天才的光芒被淹没在尘土里。
　　历历如新的老故事。
　　男人和女人，
　　还有那挂在天边的双子座紫色星辰。
　　一切即将毁灭。
　　一切将要重演。
　　隔了一行的距离，还有一句：
　　被怜悯引导的恋人，
　　穿过荆棘和妖艳的玫瑰，
　　他会获得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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