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骑士

　　培训期间礼仪课上骑士八大美德是强调又强调的。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至今我还记得自己默默背诵时的情景。谦卑，谦虚谨慎，彬彬有礼，是骑士的待人之道。所以对拉斐尔公主我实在没勇气质问为什么要承受她的梦境。
　　那天一占卜完公主就让我出去了。以后的几天也没找我，但是我的梦还在持续，不过已经转了风格。没有再出现公主的姐姐那张笼罩在白光中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朦胧的片段，一些简单的动作，伴随着强烈的内心活动。这样的梦都与她的姐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同样很悲伤。我不得不猜测，梦里我所感受到得情感已经大大超过了姐妹间的亲情。
　　我们继续前行在回塔罗的路上。两边的黄沙渐渐有了绿色的踪迹。空气也干净许多。
　　轮到我值班的时候又被公主召见。她带上扑克传统的帽子，头发盘在脑后，姿态雍容。
　　小时候我曾十分渴望有个蛋糕房子，房顶是奶油，桌椅是巧克力，到处插满各种味道的糖果。她说，后来我又想得到打火匣，有的故事里是□□，不过都一样是有求必应的神奇玩意。
　　我不明所以的笑。
　　伊乔，如果从巫婆那里得到打火匣你会怎样处理。她问。
　　送回枯井。我说，它的诱惑太大，可以让你无所缺，但同时也会无所有。那样的境遇不是普通人能消受。
　　她笑，我也这样想，不过我想如果得到我会让那只眼睛大得像水车轮的狗帮我找到菲比姐姐。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要找的人。原来叫菲比。
　　我是父亲最小的孩子，前面有十二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是先前的王后生的。妈妈结婚很久都没有孩子，有一天她在河边散步，一条小鱼把头浮出水面对她说：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不久你就会生下一个女儿的。拉斐尔静静的讲述，我出生，爸爸高兴得时时刻刻爱不释手，决定举行一个大型宴会。他不仅邀请了亲戚、朋友和外宾，而且邀来了几乎所有的女巫师，让他们送来善良美好的祝愿。
　　拉斐尔讲的故事震撼无比。主题就是关于一个预言。当时扑克里一共有十三个女巫师，而王宫只有十二个金盘子，所以扑克国王只邀请了十二个女巫师，留下一个没有邀请。宴会终了，来宾都给这个小公主送上了最好的礼物。有的送给她美德，有的送美貌，还有一个送她长寿。总之她们把世上所有的优点和期盼都送给了她。但是当第十一个女巫师刚祝福完，第十三个女巫师，也就是那个没有受邀的女巫师走了进来，她叫道：让公主爱的人一辈子被放逐，他们南辕北辙，一生错过，身心俱碎。在场的人大惊失色。第十二个女巫师走上前来说：
　　被怜悯引导着的，
　　一个坦白真诚的紫色骑士，
　　等待她吧，
　　为爱纠缠的公主，
　　她将供你遣使。
　　这个预言般的祝福里用的是“她”而非“他”。还有一个情节我觉得很神奇，是那条会说话的鱼，颇像编造的，更有甚者，这整个故事都是胡编滥造。目的就是拉斐尔口中的姐姐。
　　伊乔，我请求你帮助我，帮助我找到菲比。
　　她忧伤的眼神让我有点动摇。我讨厌管闲事，但我清楚记得那些梦境，当我扮演拉斐尔的时候，听到菲比没死，我真的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她。长久以来的悲伤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堤而出。她说我等你拉斐尔，我觉得即使死也没有安于现状寂寞痛苦。特别早晨醒来，现实与梦境的巨大反差让我不时要花很长时间镇定。梦中的人不再眼前，说不定某天突然死掉的认知，着实让人齿寒。
　　我爱菲比。她说。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她的整个人一下恢复到古井边摘掉面具哭泣时的落寞。她的眼泪犹如珍珠。美丽冰凉。
　　我动容。
　　所以你让我走进那些梦？我轻声问。
　　那只是，她说，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十岁以后我整晚整晚做噩梦，后来知道她没死状况才改善。
　　我暂时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骑士，不一定是你要找的人。我提醒。
　　那天你们遇到的养鹅的婆婆就是第十二个女巫师。她说，那时候她就说你是，所以我才不介意你们跟踪。
　　原来跟踪的事她知道。我有点窘迫。
　　她没注意到我的异样，继续说，那天看到你手上的紫色镯子我就更加确信。
　　我们同时看向我的左手。
　　伊乔，我要逃走。她说，是千思万想的决定。但是就算跑了，凭我一人的力量根本找不到菲比。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和盘托出，我信任你，希望你不会拒绝。同情也好，怜悯也好，我只要你答应。

　　拉斐尔说动了我。
　　这样被全然信任很容易让人自尊心膨胀，而且我才十六岁，一切关于亲情爱情的行为总是合理的。我知道有种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喜欢同性，但是既然是爱情，那么违背常规也足以赢得赞赏。我记得梦里拉斐尔亲吻菲比的感觉，嘴唇凉凉的，心里却甜蜜温暖。再者，约瑟，看起来并非长情的人。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绯闻也未间断，或许不是拉斐尔的好归宿。
　　然而，我有自己的顾虑。那就是，如果答应，一则违背了来扑克前的骑士宣言，二则意味着与政府为敌，极可能连累爷爷，况且两国边境本来就不安稳，很可能因为公主逃逸而酿成战争。战争往往是一时意气，但即使如此，也有人乐此不疲换取两败俱伤。七年前的插曲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我还是被说动了。拉斐尔和死神签了契约。死神是塔罗的死神，也会受雇精灵，以及外国人，交易代价常是对方最宝贝的东西，爱人，女儿，或者灵魂。当交易代价是灵魂的时候，他为雇主提供实现愿望的一切帮助，然后在雇主死后收取他们的灵魂，截断他们通往天堂的路，而且，契约一旦生效，如果他高兴可以随时让你死。拉斐尔的契约撰写在黑色羚羊皮上。表面粗糙，有镰刀图案的水印。最后一条，上面写：契约申请人（拉斐尔公主）若无法在契约有效期内找到目标（姐姐菲比公主），死神将单方面终止契约，即收走申请人的灵魂。而契约的截止日期是今年圣诞节。距现在不足两个月。拉斐尔已经断了后退的路。
　　她在等待决断的时刻。

　　逃跑的计划大致是这样的：死神会制造一次陨石砸落事件。陨石不在占星范围内，没有人会发现它是人为。我要在此事件中假死脱身，公主则乔装和我一起站在陨石与地面的对撞点。届时死神会将我们救出。公主还照嫁，不过是换了汤水，由近身侍女假扮。侍女是公主的好友，习得公主高超的易容术，被发现的可能很小，万一真被发现说公主已死，乔装只是为了避免战争。
　　这个计划里最让我头痛的就是我的假死。我假死没关系，但若消息传到爷爷那里，后果我不敢想。私人通信，保不了鸟会被拦截，到时消息走漏，功亏一篑。还是贝利想了个办法。贝利在一路上都酷的不得了，跟他讲十句话他只回两句，我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也表情平静，隔天爬起来才拽着我的袖子告诉我他的方法。
　　我即日回塔罗，到时召唤欧金翅把我带到老隐士那里，由我来带信。他说。
　　我点头。虽然舍不得贝利，不可否认这个方法很好。我死，别人肯定认为贝利也死了，而且知道贝利的人本就不多。看到他说话的口气，我觉得自己约莫真的做对了。你看贝利，那么爱和我唱反调的家伙，都这样积极。本来我担心要是贝利没法及时带到消息岂不惨了，但想想贝利虽然是只老鼠，但允诺的事他还未失过信。
　　出了沙漠，塔罗和扑克的边界就在眼前。前面的护卫队急报，道路被黄沙掩埋数英里，暂时无法通行。我知道，时间快要到了。
　　清理道路不过两天的时间，然而一天后我们就将消失。
　　第二天中午时分，在我换班之前，拉斐尔走出婚车。她易容成侍女。
　　伊乔，她学着侍女的声音，你知道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回来了，公主要取点沙子做纪念。你可以帮我吗？这里有七个颜色的小瓶子，要按照星阵摆放在装沙子，我对那个不太懂。
　　好的，我为公主服务是我的荣幸。我回答。
　　我随着她朝沙漠中走去。
　　垂直道路的方向。一千米零三十分米。好，就是这个地方。快了。
　　我仰头。
　　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我想，死神要把现场制造的惨烈点才好。
　　还有，莫尔要是得到我死的消息，不知道他会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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