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架空][辽荀abo] 拟旨成婚

　　天光乍现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原本静悄悄的院子里传来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荀彧抱着一件裘衣从屋里出来，就见张辽和玄朱正在屋前的空地上练剑。两人皆是全神贯注，精神抖擞，凌厉的剑光寒气逼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在晨练过招，倒像真的在对战。
　　一旁的荀笺掩面打了个呵欠，道了声“兄长早”。荀彧问：“这是练了多久了？”
　　“谁知道，”荀笺将手拢入袖中，无奈地缩了缩脖子，“我是活活被吵醒的。这么冷的天也不让人多睡一会儿，真是好精神！”
　　荀彧望着院中微微一笑，视线粘在张辽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如今距张辽受伤已过去月余，这一个多月以来，荀彧在他的饮食起居上处处用心，经过一番精心照顾和仔细调养，总算让他肩上的箭创基本痊愈。最近荀琬允许他适当地活动一下筋骨，正好玄朱就是现成的陪练，于是两人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在院子里切磋，乒乒乓乓一直要打到早饭开饭才肯罢休。
　　自他们成婚以来，张辽只有在荀彧信期的时候才会与之同榻而眠，平时则都住在军中，偶尔有事回来留宿，也是和荀彧分房睡的。入夏后因要阻击胡人，两人更是连见面都少了。直到一月前彼此互通心意，张辽又需要养伤，他们才头一次在一起住了这样长的时间。从前荀彧因为有诸般的顾虑，早已将克制变成了习惯，只觉得见不到也就见不到了，若能少见几面还更好些。如今那些顾虑虽都还在，他却终于得以正视自己内心的感受，因此尽管两人天天都能见到，他却反而觉得怎样也看不够，心中只想和那人长厢厮守下去，一刻也不要再分离。
　　张辽受伤之初，由于身体虚弱，伤口疼痛，每天躺在榻上的时候要多些。后来渐渐可以四处走动，荀琬和李大夫却都不让他骑马，需要去城外大营时，便坐荀彧的马车往返。最近终于可以重执兵刃，别说他和荀彧，就连荀笺周全这些在一旁看着的人，都觉得笼罩在家中的无形阴云随之散去，虽然每天会被院中的刀兵之声吵得被迫早起，却也只在嘴上抱怨几句，实则心中都跟着松了口气。
　　荀彧许久没见到张辽这般生气勃勃的模样，越看越是喜欢，可是见两人打得如此投入，又有些担心他的伤口，自是顾不上和荀笺说话。荀笺见他这样，刚想叫玄朱轻点打，就见院中缠斗的两人突然分开，各自持剑站定后，玄朱便问：“这又是什么？”
　　张辽认真想了一想：“我也不知道。”
　　玄朱挑了挑眉，对这个回答似乎并无不满。两人扔下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又接着打起来。
　　玄朱专心习剑多年，又曾得洛阳名师指点，剑法随其性情，稳健刚劲而不失飘逸，乃有真正的君子之风，观之令人赏心悦目。但张辽自幼在战乱颠沛中长大，没有一样武艺是好好拜师学过的。雁门是胡汉混居之地，又常被胡人侵掠，异族的兵刃十分常见，而军中武器多样，除了人人都有的环首刀，矛、戟、钩镶等也都被频繁使用，身为将领则更需样样精通。加之临阵杀敌时的每一招都是在以命相搏，讲究的从来只有“务实”二字，张辽的手中虽拿着剑，使出的却未必都是剑招，总是什么管用就用什么，有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化用了其他兵刃的招式。因此每逢两人过招之时，玄朱只觉对方时而沉猛，时而轻巧，看似极其简洁犀利，实则叫人摸不清套路，常常上一招还对他占尽上风，下一招便突然被他反制，可等到停手细问时，却发现连张辽自己也说不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此荀笺是只想叹气，但荀彧看着却觉得有趣。四人在院中待到日出时分，周全照例过来招呼开饭。荀彧见张辽的额上覆了一层薄汗，担心他出汗后着凉，便掏出绢帕替他把汗擦掉，又将手中的裘衣递过去让他披上。荀笺和玄朱已是多年的夫妻，见此情景只会觉得两人恩爱是件好事，但一旁的周全见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反而更加忧虑。那件轻裘原是去年冬天他们刚到马邑时，张辽打来狐狸给荀彧做的，但自从他受伤后，这件衣服便总是披在他的身上，荀彧一次也没有穿过。不仅如此，这一个多月来，周全眼见着荀彧每日把人捧在手心里疼，他在荀彧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对什么人如此着迷，哪怕说是神魂颠倒也不为过。从前两人之间不论怎样都总还有些若即若离之感，可如今竟似新婚燕尔一般形影不离，难舍难分。周全是平日出入荀彧房间最多的人，近来屡次无意中撞见两人手拉着手，耳鬓厮磨，显然已是亲密至极。周全知道以荀彧的性情，这一步踏出便是无法回头了，可即使张辽的心意也是一样，只要他还在战场上一天，荀彧担惊受怕的日子就不会结束，这次中了箭还能养好，可谁知下次又有什么凶险在等着？只要想到这些，周全就只盼着荀彧能少喜欢他一些。
　　饭后荀彧照常留下来处理杂务，等终于忙完回到房中，就见张辽独自坐在榻上，正对着昨日未下完的棋局出神。这副棋是当初从洛阳带出来的，棋盘纵九横五，共三十二枚子，每一枚子都是一尊木雕小像，有将帅丞相，车马兵卒，还有抛石机。士卒或持剑而立，或持盾戟而跪，雕刻得栩栩如生。执棋之人在棋盘上对弈，便如在沙盘上排兵布阵一般，十分有趣。此前由于荀彧太忙，这副棋一直被锁在箱子里，直到近来因为担心张辽养伤时无聊，又怕围棋太耗人心神，荀彧才想起了它，便让周全找出来试试，没想到张辽很是喜欢。于是只要得空，荀彧都会陪他玩上一会儿。
　　这时荀彧见他望着棋盘若有所思，便问：“要接着下吗？”
　　张辽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荀彧也不去扰他，转身到案旁坐下，刚拿起一卷书，就见张辽起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块木头和一把小刀，坐回榻上摆弄起来。
　　荀彧坐在案旁看书，只觉屋内寂静无声，榻上的人也不知在做什么，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他对着手中的竹简发了会儿呆，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榻上瞟，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不看了，起身来到榻前，就见张辽原来正比照着那些棋子，试着在木头上刻小人。他削得慢而准确，因此非常安静，见荀彧来了，便将小人的脸转过去对着他，问：“像不像你？”
　　荀彧见那小人已初具轮廓，确实是文士模样，但眉眼和嘴巴都笑得弯弯的，看起来憨态可掬，不禁莞尔：“笑得这样傻，莫不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张辽笑了笑，拿回来一边接着刻，一边说道：“要常这样笑笑才好。你笑起来好看。”
　　说完担心荀彧误会，又认真道：“不笑也好看。”
　　他说得郑重其事，毫无轻佻戏弄之感，反倒更让人脸热。两人心意相通以来，唯独对方这直白夸人的习惯让荀彧难以适应，此刻只想赶紧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脱口便道：“怎不刻你自己？”
　　张辽一愣，抬起头看看他：“你想要？”
　　荀彧刚才确实有这念头，只是没好意思开口，现在不仅说漏了嘴，还被他戳穿心事，脸上更烫了，忙摇了摇头：“你的伤还未全好，别这样劳神。”
　　张辽似乎并未发现他的窘迫，鼓起腮帮把小人表面的木屑吹掉，道：“等我刻完这一个，就再刻一个我送给你。”

　　＊＊＊

　　此番以寡胜多的消息传出后，雁门军声威大震，不仅并州各郡，就连与并州相接的幽、冀之地也陆续有人来投。原先持观望态度的南迁百姓十分欣喜，为了返回故土，赶上来年春耕，不少人冒着严寒翻越雁门山来到马邑，再经由荀彧在马邑重设的县署向各处安置。荀彧身为随行监军，事后自然没有忘记替张辽上表请功。尽管知道在目前的局势下，朝廷不会给予任何实际的奖励，但当亲眼看到封赏的诏书时，他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感到失望和替张辽不平。
　　诏书上封张辽为关内侯，却不享有食邑，爵位亦不可继承，而对于雁门军所需的粮草军械，以及因关外百姓增多而越发不够分配的牲畜，则全都只字未提。张辽受伤之后，军中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他的伤势究竟如何，但荀彧却知道他因这一战而受了什么样的苦。这样的封赏对于张辽来说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荀彧心里疼惜他，本不想让他面对此等尴尬，若不是圣旨既下，昭示军中的环节必不可少，他甚至连诏书都不想让张辽看到。不过张辽对此却毫不在意。如今他有荀彧可以全心信赖，朝廷不给的东西他们就自己想办法，至于朝中的那些官员对他怎么看，他更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此后又过了月余，朝局突然发生了变化。有信使从洛阳带来消息，圣上命曹操出任司空，代行车骑将军职务。曹操为此特遣快马前来马邑报信，一是要听取荀彧的建议，二则是为了告诉他，雁门军还缺些什么，现在终于可以向朝廷开口了。
　　荀彧向来对密使传讯一事格外小心，通常不会亲自出面，但这次的消息实在重要，加上他也想详细了解洛阳的情况，因此待张辽出城后，便让周全把人带来一见。他事先准备好了两份东西，交由那信使带回去给曹操，一份是官员任命及调动的名单，其中包括擢升杜畿为太原郡守，并召陈挚率部到雁门支援，另一份则是雁门军军需缺口的清单。双方将彼此的消息交换完毕，荀彧又细问了朝中的变化，直到把正事说完，那信使才道：“大人，郭祭酒有口信给你。”
　　荀彧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郭嘉，祭酒这个职位想来是新近设立的，说不定就是司空府的属官，他心里一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说吧。”
　　果然那信使张口就道：“郭祭酒问大人好。祭酒说，大人若有了好东西，记得给他留点儿，别都拿去给夫家用了。”
　　荀彧当然知道那“好东西”指的是什么，不外乎兵源粮草军械之类，可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扶额，就听那信使又道：“祭酒还说，此番胜利固然可喜，但袁本初必不会坐视雁门军壮大。大人远赴关外，洛阳恐鞭长莫及，还望大人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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