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

　　来人面如冠玉，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像一湖月光。身材虽瘦，但不显弱，如青松一般，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君子。
　　黎巘皱着眉，盯着那人。

　　太像了，这张脸简直是一模一样，连神态都仿了个十成十，更别说是那走路的姿态。

　　但是不是江云城。

　　黎巘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待到人走到跟前与他行礼，就说出了口：“你不是江云城。”

　　那人便笑，好看的眸子弯了弯，“久仰将军大名，在下江锦城，将军刚刚说的是我的兄长。”

　　“兄长？”

　　“正是，是孪生的兄弟，我与哥哥出生时家中出了事，我被送去了川渝，五年前被哥哥找了回来。”

　　黎巘不说话，只端详着眼前这人。他曾想过，多年未见，江云城大概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但刚刚与晋王聊起京中局势，晋王却说江云城近年性情大变，出手心狠手辣、性格暴躁无常。

　　当年的宁王便是被江云城拉下了马。那时江云城不过二十岁，刚及冠，到宁王封地不到五日就集齐了证据，直接围了宁王府。随后不到半年，宁王旧党就被他一个不落全拉下了马，手段可见不一般。

　　黎巘这一边想着，又看见江锦城身后跟着的侍从手里提着食盒。江锦城便解释说“那是给哥哥送去的，哥哥操心国事，时常就在官署里办公留宿，只好经常给他送饭去。”

　　江云城身为左相，还领着刑部、礼部、大理寺的官职。这条路正经过刑部办事的地方，旁边就是通往宫内的南侧门。

　　黎巘便斟酌着问：“不知你哥哥近日安好？”

　　江云城看了黎巘一眼，只说“哥哥向来忙于政务，难得休息。今晚便不赴宴了。”说罢向黎巘告辞“愿将军今晚宴上尽兴，江某告辞了。”

　　到了晚上江云城果然没有赴宴。鸿睿帝坐了上首，皇子们依次坐在右手边，黎巘与边防军诸将坐了左手边。众人客套了一番，皇帝离了席，黎巘便静静地听着座中各人谈起朝中事务。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江云城，黎巘竖起耳朵细听。

　　说话的是对面的大皇子赵昇：“今日怎不见江丞相？岁寒几年才回一趟，好歹是从前同窗。”黎巘字岁寒，这字是早年黎老将军还未战死时拟好了的，希望他能有松柏一样的品质。

　　这话不假，十多年前，江云城随父亲江诤回京做官，与诸皇子在太学一同学习过一段时间，也算是同门之谊了。黎巘与江云城就是那段时间认识并慢慢产生情谊的。

　　二皇子赵昱笑了笑，“斯容身子骨不行，哥哥又不是不知道，人虽没来，心意却到了。”
　　斯容是鸿睿帝亲自给江云城取的字，“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说的是江云城如同鹤一样有高洁的品行，可以说是很高的褒奖了。
　　赵昱说着转头向黎巘示意，“听闻将军回朝，江丞相做主，这次去江南查贪腐，缴获的两千八百余万两白银，尽数作为额外的军饷，奖励边防军将士这些年来的辛劳。”

　　这数额可不小，黎巘请二皇子代为谢过江云城，赵昇笑道“江丞相好大方，我若是军中将士，怕是要为丞相鞍前马后在所不惜了。”

　　两位皇子语气里带刺，你来我往。这大皇子赵昇原是储君，两年前被二皇子赵昱一派的言官弹劾了作风不正、手下人收受贿赂，这才被暂废了储君之位。
　　这两年没有定下新的储君，赵昇、赵昱两人作为最有望的两位皇子，各自党派争夺不断。

　　说起来，当年赵昇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少年时黎巘江云城与赵昇交情不差，十年前，十七岁的黎巘早早上了战场，临行前还托赵昇照看着江云城。

　　不料，十年过去，赵昇不再是太子，江云城走到了赵昇的对立面。

　　黎巘回京待半年，不想轻易站队，只能先观察着。
　　右相林宥四十余岁，为人谨慎，行事周密，领着吏户工兵四部和御史台，是赵昇一派的人。
　　三皇子赵曜，生母只是个宫女，唯唯诺诺，不成气候，只能倚仗大皇子。
　　四皇子赵景跟赵昱倒是亲兄弟，只是刚刚满了十五岁，比起几个二十六七的兄长，实在是还小。

　　皇家向来亲情薄凉，这几年鸿睿帝常常偏头痛，许多事交给了两个儿子，储君之位也争得厉害，而燕王在封地上逐渐壮大，愈发有了自立为国的趋势。

　　京中势力胶着，黎巘看着杯中烈酒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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