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燕山

　　下一章猜灯谜
　　完颜宏带她去的地方在城墙脚下的一座碉楼里，由于关东王晚些时候会登上城墙，故而周边都有卫兵看守。只是因为完颜宏在，所以可以随意出入。

　　完颜宏自是不拘小节，随意的坐在未积雪的台阶前，他从碉楼里拿出一块貂毛做的坐毯铺在地上，小茶也跟着坐下。

　　焰火还未开始，城里的灯火离的远了，也听不太清喧闹的声音。完颜宏注视着远方的灯光，问道：“听说你们汉人的上元节，都有猜灯谜的传统，你们小时候可有玩过？”

　　小茶微微笑了下，“当然，只是灯谜是用中原话写的，大半都是来自中原的古代传说。”

　　完颜宏却依然很有兴趣：“其实我会说一点的中原话，要不你出一个我来猜猜？”

　　小茶有些惊讶，她侧着脑袋想了一下，便用中原话慢慢的说：“两画大，两画小，猜一个字。”

　　完颜宏摸摸头，慢慢的也用中原话重复小茶的谜面，他的中原话虽然能听懂，但是语音语调却有些古怪。

　　他突然恍然大悟：“可是秦字？”

　　小茶点点头，道：“没想到你不仅会说，也会写字？”

　　完颜宏不好意思的说：“小时候常去燕府，燕大人偶尔会教教我，只是我讲的并不太好，但是字却大部分都认识的。”

　　小茶安慰他道：“你能看懂就已经很厉害了，你平时也用不上中原话，讲的不好也情有可原。”

　　完颜宏又说：“每次看到你们的时候，我都会羡慕，你们有那么优美的语言，还有那么多给人力量的故事。比我们金人的祖先有意思得多。”

　　小茶双眼有些湿润，完颜宏作为金人都能同汉人的文化感同身受，那幽州城的百姓内心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呢。她想揉揉眼睛，才察觉道双手被冻得有些发冷，她对着双手哈了口气，慢悠悠的说：“可惜现在连很多汉人也不会说我们的语言了。”

　　完颜宏伸手握住她的双手，似是要帮她取暖，小茶忙挣脱了开。完颜宏道：“对不起，我见你冷了，才想帮你捂热，我从小习武，所以冬天手脚都是暖和着的。”

　　小茶摇摇头，把手伸进两边的袖口，却没再看他说：“没事，我知道你是好心。”

　　完颜宏小心翼翼的用蹩脚的中原话说：“你没有生气吧？”

　　小茶却噗嗤笑了下，他说得很认真，可语气却很奇特。完颜宏脸红了，道：“要不你教教我吧。”

　　小茶一字一句慢慢的说：“我...没...有...生...气。”

　　完颜宏也跟着她读，这次他说的很慢，语调也没那么奇怪了。小茶见他一个金人贵族，此时却同她一样，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跟着她一字一顿的学中原话，心情没来由的好了些。

　　没等她多想，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串接着一串的焰火，瞬间照亮了整座城池，宛若流星一般洒向四方，寂静的四周一下子被打破了。

　　城墙上的焰火接二连三的被点燃，彩色的焰火在天空中交相辉映，连残留的烟和云都被照耀出不同的色彩。唯有一轮圆月，皎皎银光，依然淡淡的照向人间。小茶想，现在的成都府，也是这般情形吧，尽管相隔万里，却能共享同一片月色。

　　小茶突然想到什么，她问道：“你不用随同你的父亲一同在城楼上吗？”

　　完颜宏不屑一顾的摇摇头说：“我才不要呢，好不容易对付了他整个年节，就为了今日能安心出来玩玩。”

　　小茶笑了笑，她时常觉得，完颜宏和自己很像，都有着显赫的出身，但却并不引以为傲。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可惜同他终究不同阵营，他再好，终究有一日会同大齐，同思远兵刃相见。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如若你有个朋友，未来也许会同你分道扬镳，你还会和她交朋友吗？”

　　完颜宏听后想了想，转而又笑道：“只要意气相投，我当然会！就像人人都会有一死，难道就因为那一天迟早会到来我就要惶惶度日吗？我宁愿把眼前的每一时辰都过好！”

　　小茶心神一动，是呀，未来的事情何必烦忧，只要现在，她和完颜宏意气相投，那一同走过这一程又有何妨，至少不会让自己留有遗憾！

　　此时的浣花楼内。裴承宇同丝桐并肩而立，站在窗前，巨大的黑色天幕上不断爆裂出新的火光，断断续续照亮着乌黑的房顶，却似乎与他两并无关。等到最后一株焰火燃尽，天空里还残留着带有火药味的烟云。

　　丝桐才自嘲的开口：“我以为你会同小茶一起去城里看烟火。”

　　裴承宇有些诧异，他回头看向丝桐：“你胡说什么，我们从小一同长大，哪一年上元节不是一起过的？”

　　丝桐摇摇头，缓步走回了屋内的桌前，把香炉里燃尽的盘香倒掉，从抽屉里拿出新的帐中香点燃。淡淡的梨味冲淡了屋外漫进来的火药味，丝桐才慢慢的说：“小茶说她的哥哥在定州驻防，等春猎过后，你和他一起去大齐吧。”

　　裴承宇此时也走来桌边坐下，他半是心动，半是惊讶的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丝桐抬眸望向承宇，一向清冷的眼中浮上了一层薄雾，她强制压下心中的不安，柔声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大齐吗，正好有这个机会。我想小茶的哥哥，身份应当不低。”

　　承宇认真的想了想说：“去大齐固然很好，可是月落寨当怎么办，寨主现在年岁渐长，我放心不下。”随即又有些犹豫的补充道：“况且还有你，你又怎么办？”

　　丝桐摇了摇头，头上的素色步摇也发出沙沙的响声，半晌才说：“我自己在幽州也很好，再说，等大业已成，我们自会再见。”

　　承宇立刻问：“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

　　丝桐打断了他：“小茶也一个人在幽州，不也好好的。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她？”

　　承宇连忙解释：“小茶与我，不过是知己，自是与你不同。”然后又补充道：“我承认，在刚遇到她时，我确实觉得她很不一样，但是现在我已经弄清了我的想法，她的出现只是让我确定了我的内心。”

　　丝桐脸色微红，她听出了承宇话中的意思，可她按捺下心中的期待，她内心明白承宇心中更重要的是什么，那不仅仅是承宇的心愿，更是她和她所有先辈们的心愿。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拨香炉，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不必挂念我，带领大齐的军队收复燕云，是你毕生的梦想，眼下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切不可失去。”

　　承宇也不再坚持，本就是他一直渴望去做的事情，此时只觉得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那定州大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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