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燕山

　　虽说小茶表面上并没有劝阻承宇，但并不代表她一点都不担心。只是自初一那日她回家后风寒居然加重，一连好几日都昏昏沉沉，只能一直窝在鸿宅里。

　　终于风寒好了，已是初十。她这才收拾了去浣花楼找丝桐。她料到丝桐不会主动和她讲承宇的事情，所以她打算采取迂回战术，先邀请丝桐一起去上元节逛逛，然后再趁机打听。

　　可惜她的算盘落空了，她在浣花楼的包厢里说给丝桐时，丝桐淡淡的一口就回绝了。小茶有些不解：“上元节是最盛大的节日，你不想出去走走吗？”

　　丝桐扫了一眼小茶：“上元节是有情人的节日，你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可去逛得？”

　　小茶讪讪的笑了下：“你不是有裴公子吗？不然，我们叫上他一起！”

　　丝桐冷哼了一声，拿起剪刀给铜花瓶里的插花修剪枝丫：“我看是他让你来劝我的吧。”

　　小茶正经了脸色，道：“丝桐，你和裴公子从小一同长大，最是了解他....”

　　没等她说完，丝桐突然“啪”的是一声放下剪刀，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小茶忙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你既然懂他，就当知道他的理想。”

　　丝桐冷笑了一声：“是啊，我当然不如你懂他，你很清醒，我做不到。我只想他能平平安安。”

　　小茶心里一惊，暗自懊恼，不应该用这个方式来说，只能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知道你是他最亲密的人，所以才会不舍得他去做危险的事情。”

　　丝桐蹙着眉头看着小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说。

　　小茶叹了口气，又说：“其实我哥哥也是这样，你知道，在我们大齐，武将从来都得不到重视，可是他一心只想收复幽云，从小就在军营里受苦受累，现在还远离家乡在定州戍边。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一条辛苦的路，但总会有人为了大义，舍弃自己的小家，甚至自己的生命。”

　　丝桐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向清冷的面容一下子有了神采：“你哥哥既然在大齐的军队里，干脆让他把裴大哥带去吧！能在军营里，总好过他现在这也独自冒险，也一样能实现她的抱负。”

　　小茶这才想，对啊，确实可以让思远把承宇带去定州的军营里，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想过。

　　她当即应下：“等春猎时，我哥哥会来幽州，到时候便让他带裴大哥去大齐吧！”

　　丝桐终于笑了下：“真的可以吗？”

　　小茶笃定的点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丝桐这才放心下来，继续拿起来剪刀修理枝丫，小茶又问：“那你上元节要同我一起出去逛逛吗？”

　　丝桐还是说：“不去了，那日街上人很多，我不喜欢热闹。你要喜欢，你可以自己去，或者你找燕公子陪你，你们不是很熟吗？”

　　小茶听到那名字，脸有些发热，又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并没有，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算了，到时候我自己去吧。”

　　丝桐虽是歌女，但是喜静，可以好几个时辰都不讲话。小茶也知道她的性子，只得坐在桌子旁百无聊赖的吃点心。

　　没过一会，丝桐突然问她：“小茶，你是否是喜欢燕公子？”

　　小茶的心猛地一跳，脸微红，心想，原来这么明显的吗。她无奈的点头：“燕公子，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和我往日里认识的人，也不一样。”

　　丝桐却像松了口气一般，对她态度缓和了不少，她说：“燕公子风流倜傥，只是你真的不在意他和秋与他们吗？”

　　小茶叹了口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腮悠悠的说：“怎么可能不在意，所以我已经尽量没去想他了。迟早我会遇到一个更喜欢的人！”

　　丝桐却话里有话的说：“当你已经遇到过像燕公子这样的男子后，很难再为别人心动了吧。”

　　小茶把头埋进手臂，她的声音闷闷的：“总会忘记的，我又不可能在幽州呆一辈子。”

　　丝桐摇摇头，埋下头来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小茶趴在桌子上，盯着摇曳的桌灯发呆。

　　从浣花楼走时，已近戌时，街上的商铺们都在陆续打样。路上的积雪已变得发黑，已毫无初雪时的美感。只有路边已经架好的花灯架子，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上元节的喧嚣。

　　一连几日小茶都没再出门，直到上元那日，她才在夜色降临时裹着灰色的狐裘大衣出门。她本以为算是早的，因为据说城楼上要在戌时才燃放焰火。

　　可没想到，街上竟已经是人声鼎沸。道路两旁的灯架子也高高的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灯笼。有生肖形状的，有球型的，还有的是金人信奉的神灵的。而在百泉水的两侧，则挂上的是各式各样的走马灯，灯上时时有人马追逐的画面，流光溢彩，引得周围的孩童们拍手大笑。

　　小茶正在仔细的端详其中一个走马灯里流转的图案，透过人声居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她一回头，才见是完颜宏，燕平山和一个她没见过的金人女子。

　　完颜宏身着黑色胡裘，显得英姿勃发，在人群中甚是突出。他见了小茶，有些惊喜的说：“你一个人出来逛得吗？这几日都没见着你，桃花阁也未开门，若不是收到了你的贺卡，我还以为你回瀛洲了呢！”

　　小茶有些刻意的不去看燕平山和那个金人女子，说道：“年夜过后有些风寒，所以一直未出门，好在已经好了，才没错过上元节！”

　　完颜宏忙走过来道：“那你该遣人来找我，我帮你请大夫！我就说应该去看看你，可惜我那老爹这几日一直缠着我，也不让我出门。”

　　想来最近关东王驾临总兵府，总兵大人必是忙着招待，完颜宏作为独子，定是不可脱身。小茶道：“没事，早就已经好了。况且，也不用这么麻烦的。”

　　虽然她知道完颜宏与一般金人不同，可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牵连，她正要找机会开溜。完颜宏却没放过她，立刻给她介绍：“这位是关东王家的大小姐，也算是我的表妹，你可唤她云希。”

　　小茶这才像刚看到她似的望过去，云希穿着一身红衣，是典型的金族大小姐长相，颧骨有些高，但眼睛大大的，双唇略薄，一眼望去分外英气。可她站在燕平山的身边，却有一种小女子的娇憨。小茶心道，燕平山果然是祸水，竟没几个女子不惦记他。

　　心里这么说，礼数却没少，她落落大方的给云希自我介绍。云希身份尊贵，她没有得罪的必要。

　　这时，完颜宏又说：“燕二，你带着云希表妹去那边看看吧，我有话和小茶姑娘说。”

　　小茶心道“不要”，可燕平山却微微笑着点了下头，便同在一旁暗自窃喜的云希离去了。

　　小茶有些尴尬，完颜宏却说：“我随口说的，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同你说。我只是不想看云希跟着燕二在那撒娇，这短短一路，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了。也不知道燕二是怎么应付得来这些女人。”

　　小茶这才松口气，哭笑不得的说：“原来是这样。”

　　末了她又问：“原来你是关东王的亲戚，那金乌大将军完颜明是你的？”

　　完颜明早年间也打了不少胜仗，在金国是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完颜宏只当小茶是好奇，随意的回答：“是我祖父，我的父亲和关东王是兄弟，而祖父同先皇是亲兄弟。”

　　小茶这才知道，原来完颜宏居然是完颜明的孙子！这下更不可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世了，万一找她报仇可怎么办？不管怎么说，完颜明都间接是因为雍国公的那场胜仗而死。

　　完颜宏并不知道小茶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真诚的说：“我知道有个看焰火的最好的位置，走，我带你去！”

　　小茶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很不想同完颜宏接近，可另一方面又实在想去看焰火。她默默告诫自己：“去吧，就当是最后一次，而且兴许明年就看不到了。”这才拖着步子跟着完颜宏的脚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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