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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师
黑暗犹如浓墨,叶青萝浑身发冷微睁了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溺水般的感觉猛然而至。她慌忙伸手向四周摸索,突然间右手指尖触到一冰冷的铁器,叶青萝一惊,顺着那面上的花纹一路轻抚下去,最终认出了那是明清的“映泉”,她心中大痛,僵了半响,才又接着向两边探去,“这是......棺木?”
她握拳往头顶的覆盖之物上敲击了两下,沉闷的轻响缓然而至,“果真......”叶青萝喃喃,“我这是要被下葬了吧.......”她将手指在映泉上摩挲了一番,心道:“也好。”
叶青萝将映泉抱入怀中,闭了眼睛,“五师兄,我很快就来见你,等我,不要走太远。”
不知过了多久,叶青萝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次她躺在了一张的草席之上,身上盖的是件夹了棉的藏青旧寝衣。“这又是哪里?”叶青萝想掀衣起身,无奈全身无力,只得侧过头去审视四周,这屋内破败不堪,到处蒙着一层灰层,房顶的破洞将日光斜斜地射/在墙角那一大片棉白的蛛网上,一只巨大的蜘蛛正静静地等待猎物,她望着那蜘蛛发了一会儿呆,门口传来了徐徐的脚步声,叶青萝赶紧闭了眼睛假装还在昏睡。
“袁大夫,这次多亏您了,我们这条件也请不起大夫,若不是您在我母亲怕是已经归西了......”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倒是我还得谢你帮我将那不成器的外甥弄回来。”
“袁大夫言重了,我这才是顺个手的事儿......不过,说实话您这外甥这脸色看起来不妙啊!这义庄条件不行,不然您就到我家里去住一段儿,等您外甥好点再走也不迟。”
“谢了,我们俩还是不到府上叨扰了,在这里呆几日就走,免得他娘着急。 ”
“好,那您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办忙的就来找我啊。”
“嗯。”
外面寒暄了一阵之后,终于有人推门进来了。叶青萝半闭了眼睛偷看了一眼那人,发觉竟是那日在南山自己无意间撞到的白发老者,心中惴惴,不知他将自己弄到此处到底是何居心。
“醒啦?”那老者朝她瞟了一眼道。
叶青萝再装不下去,只得坐起了身,点头轻声道:“老伯,这是哪里?我为何会在此处?”
那白发老者将桌上的旧壶提起倒了半杯茶水,递予她道:“这里是樊城的义庄。你那日在南山的山脚昏倒给带我回来了。”
“那日?”叶青萝握杯的手一抖,“我在此处呆了几天了啊?”
“五日,算上回来的那一日,已经六天过去了。”那老者缓缓道。
“那我要赶紧回去了。“叶青萝放下杯子,准备起身。”多谢您这几日的照顾,我回去寻到兄长定来酬谢。“
“姑娘......”那老者望着她叹气道,”你这一时半刻怕是回不去了。“
叶青萝大吃一惊,“为何?”
“你身上的毒已经扩散至四肢,再乱动弹,不但四肢不保,性命也要堪忧。”
“是么?”叶青萝嗤笑一声,“那也无所谓了。”
”当真?”那老者盯了她的眸子问道。
“当真!”叶青萝不知哪里来了力气,掀开旧衣,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命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要了么?”老者指了指旧席旁的映泉。叶青萝顿住,准备弯腰去拿,却听那老者恍然笑道:“命都不要了,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不如将此故人之物留给老朽我,做个念想。”
叶青萝闻言猝不及防,深感意外,赶忙站直了身子,问道:“故人?”
“没错!”
叶青萝近日给这些“故人”弄得再一次家破人亡,就连自己都是险些命丧黄泉,如今听到这两个字竟有如被毒蛇啃咬般疼痛难忍。“我不认识你。”她弯腰拾了映泉,径直往外走去。
“那你应该是识得此物主人的。”
叶青萝扭头去看他,只见他手里拿了那串珊瑚珠手钏,朝她晃了晃道:“清秋散人袁灼英是你什么人?”
“你说的人我不认识。”叶青萝回身朝他走近,“劳烦您将手钏交还予我。”
那老者见她并不打算说实话,便将那手钏收入怀中,“你手中的剑是她出师门那年打造的,名为‘映泉’;你身上还有一柄短剑‘映雪’是她当年为了防身用玄铁锻制而成;至于这手钏的来历,最早乃是淮阳廖氏所有,后来才转赠给了她。”
叶青萝停了脚步,眼带防备,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何人?”
老者仰天大笑,“袁灼英曾将此物赠予我,如今你却问我是何人......”
叶青萝拔出映泉,指了他道:“你撒谎!我师傅怎会将那手钏赠予你?我此前只听说她将此物赠给了她的......”
”怎么?你不信?倒也难怪,我如今这副模样说给谁听,谁也不会信。哈哈哈哈哈。”老者苦笑道,“怪我有负于她,她的徒弟如今要取我性命也是应该。”
“你......?”
“我乃前衢州知府次子梁夙宗!”
“‘五毒探花’?“
“正是!”
叶青萝惊异不止,举剑的手抖了又抖,“怎么可能?我师傅如今也不到四十,你就算是比她大也不至于大这么多......”
叶青萝忆起在瑶山之时蒋临渊曾跟她提过这个梁夙宗的事,白银案发之时,他也就二十出头,可如今这眼前之人,看样子已是入了花甲之年,“你莫要欺我年幼,装作他人来博取我的信任,快快将我师傅的手钏还来,否则别怪我不念恩情,对你不客气!”
“要杀便杀!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这手钏,她即赠予我,便是我的,如今失而复得,我定不会再交予他人。”
”你!......“叶青萝恼怒,将映泉直逼至老者胸口,“还不还?”
“不还!”
叶青萝顿时觉得心头闷痛,喉间有什么咸腥之物翻涌而出,她张嘴“哇”地将一口鲜血吐出,举剑的手抖个不停,终是没能将它刺向那老者,便两眼一黑倒在了他跟前。
待叶青萝再次醒来,那老者端了碗汤药冲她道:“姑娘,你可以不信我,但我还是得问问你师傅她现在可还好?”
叶青萝不说话,只翻了个身,转过去背对着着他。
“姑娘,”那老者叹气,“你师傅的事,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可这巴蜀常氏的奇毒‘青汁’甚是难除,如果你不将这汤药喝了,怕是今晚要难挨。”
叶青萝听他这软语,不知为何竟然泪水涟涟,她将盖在身上的旧寝衣扯了,遮住头,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唉......药放这儿了,我先出去,你记得喝啊。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叶青萝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果真开始如万根钢针同时穿刺一般疼痛,半个时辰未过,针刺已变成刀剜,疼的她满头是汗,更糟的是此刻腹中空空,也不知是疼的还是饿的虚脱感油然而生。
“五哥.....”叶青萝恍惚中叫道,“五哥,我饿了.......”
“我这没什么好东西,今日太晚了,你先吃点粥,明天我去给你买条鱼来熬汤。”
“嗯。”叶青萝眯了眼睛隐隐瞧见那一头白发,轻声道:“多谢蒋伯。”
第二日清晨,几只麻雀刚刚在檐下啾鸣,那个自称是“梁夙宗”的老者又来了,手里果真端了碗奶白的鱼汤。叶青萝昨晚喝了那极苦的草药,早上胃里泛酸,吃不下东西,只喝了两口便搁下了。
那老者看着她,皱了眉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如果你心里还有什么牵挂之人或是放不下的事,就得将饭吃了,药也喝了,只有这样,才有力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叶青萝喉间哽咽,又将那鱼汤端起慢慢喝了,才问道:“前辈真的是梁夙宗?”
“千真万确。”
“那您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曾拜在巴蜀常氏门下,拿自己试过很多药......”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师傅说过?”
“很多年前的事了,白银案后去的,你师傅并不知晓。”
“哦。“叶青萝对他后来擅使毒并为此得了“五毒探花”之称的事也是知道的,却并不知他竟然是在白银案后去巴蜀常氏拜师学的。
“那......”叶青萝此刻才对他稍稍放下一点戒心,“您可知当日南山下的那三具男尸最后去了哪里?”
“不知,后来你晕倒,我便将你带回了,并没有看他们最后怎么处理的。”
叶青萝想到那日的情景,不由得眼中带泪,“嗯,那您能帮我去问问吗?”
“好。”那自称“梁夙宗”的老者伸手去拿了搁在旧席旁的空碗,他转头犹豫了一番问道:“那三人是你什么人?”
“父亲和哥哥,还有一个是父亲的朋友。”叶青萝哽咽道。
梁夙宗惊诧:“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明清,苏明清。”
“明清?”老者沉吟片刻,“老五?”
叶青萝抬头,“您见过?”
“我不但见过,还没少抱过。他是我跟你师傅在禄山归乡途中捡到的,流民遗弃的孩子。我当时从你师傅那里回衢州的时候,你师傅一共抚养了五个孩子,老大明礼,老二明静,老三明幽,老四明然,老五就是这明清了,你是后来才来的所以我不认识。”
叶青萝忽然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是老六明因。”
“明因?”梁夙宗轻抚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好名字呢!不知你从何而来?”
叶青萝拭泪,“我出自衢州叶氏。”
梁夙宗倒抽一口冷气,“那叶劲松你什么人?”
“他乃我生身之父!“
“那当日在南山那个呢?”
“算是我养父!”
“那他们岂不是都......”梁夙宗不忍多说,只低头看了一眼这眉目清秀的姑娘,长叹道:“既然如此,那你可愿跟我一道行医?你体内的余毒需要时间清除,我虽医术不精,但亦可保你一命。”
叶青萝闻言,忙起身叩拜道:“多谢前辈!明因愿同您一道悬壶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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