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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论
钟楼的大钟敲了整整十下,夜色深深,白日热闹的街道已不剩什么人影,只有一辆马车独自粼粼行驶。
上弦月的光不甚明亮,但足以让整条道路一览无余,路面平坦,马儿走的也并不快,车夫拉着缰绳昏昏欲睡。路过一家正在打烊的酒馆时,后面的车厢里,突然传出一句指令。
“下个路口左转,约书亚。”
左转后的路直指特拉维河,并不通向平日里常去的几个目的地,名叫约书亚的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不误。
在特拉维河上游的河堤旁,散落着一些精致的小别墅,与城区街道两旁的公寓楼不同,这里的房屋大多依然灯火通明。
马车最终在其中一个的三层平顶别墅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栋别墅属于近卫军步兵上校凯托公爵,此时此刻,他正在举办一场沙龙。
一个刚刚解决了内急准备回屋的男仆恰好碰见了这一幕,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车厢里的人下了马车后就站定了,再没有要动的的意思。
月光黯淡,男仆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并没能看清来人的脸。他不敢贸然上前询问,思虑再三,决定进屋后告诉管家。
管家听闻后,拿着一盏提灯出了门,果然看见了停在自家门前的马车。
走近了几步,见多识广的管家认出了来人,但他反而更意外了。
众所周知,除了一些必须出席的公事,菲利普伯爵几乎从不在特拉维的社交圈露脸。在政界之中,他更是把菲利普家族的中立立场贯彻到了极致,任何明里暗里的大小圈子,一概避而远之。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登门?还是在这个时间?
犹豫了片刻,满心疑虑的管家硬着头皮走到了彼得面前,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菲利普伯爵,麻烦您先进屋稍等一下,我这去通报一声我家主人。”
“不必,我并不打算进去。”
这个回答让管家更加困惑了,但他只能礼貌地问:“那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不用麻烦,我只是在等人。”
管家离开后,彼得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二楼亮着光的窗户上。
这样的沙龙凯托公爵举行过很多次,除了管家,其他仆人都不被允许进入客厅。管家以往也也很少会进去打扰,但这次情况特殊,管家忐忑地进了客厅,俯身低声在凯托公爵耳边交代了刚才楼下发生的事情。
说完,管家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客厅的气氛安静到有些诡异,所有人的脸上都不见笑容——除了那个今天第一次加入沙龙的年轻人。
年轻人站了起来,微笑着告辞。
*
在亚瑟承认自己是怂了之后,惊讶、兴奋、怜悯……诸多情绪在艾玛的脸上交错出现,此起彼伏,可谓精彩纷呈。
在一番尽情的嘲笑之后,艾玛贴心地从自信心建立开始,对亚瑟进行了全方位教学。在进行姿势指导时,艾玛被船长亲自下来请上了船。
舷梯走到一半,艾玛还不忘回头嘱咐:“成了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嗯嗯,请你吃饭。”
看着艾玛进了船舱后,亚瑟才舒了一口气,转身独自沿着特拉维河逆流而上。
先前那次塞缪尔的邀约,本来亚瑟是想找借口推掉的。但到了约定的前一天,塞缪尔发现第二天是伊芙琳的生日,于是不仅匆匆临时取消了聚会,还拉着亚瑟出门帮忙准备了一份礼物。
昨天塞缪尔向亚瑟道了谢又道了歉,然后再次发出了邀请。
不过这次塞缪尔甚至没用“小聚”这样的词汇遮掩一下,他直言不讳自己是代替凯托公爵来发请柬的。
而亚瑟鬼使神差般地点头同意了。
当在凯托公爵客厅的沙发里呆了半个小时后,亚瑟开始悔不当初。在这种地方坐着,还不如在码头吹着晚风,听艾玛绘声绘色地讲情爱小说里的那些刺激戏码。
其实亚瑟不难猜出,这场沙龙的主题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只是可惜,亚瑟在政变成败关键上的看法与在场的军官们看法有一些出入。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军官们聊得热火朝天,而亚瑟则开始研究客厅吊灯的设计,接着是杯中葡萄酒的产地,正当他分析脚下地毯的编织工艺时,他突然感知到,他的哨兵居然就在门外。
“你平日里可不像这么沉默寡言,亚瑟。”塞缪尔走到亚瑟身旁:“你怎么看?”
亚瑟看向窗户的目光恰好被挡住。
虽然本来也看不到什么。
亚瑟抬眸看了一眼塞缪尔,随即移开,直视着中心位置上的凯托公爵,扬起一抹微笑。
“黑格尔说过,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我一直不理解,为何会有人蠢到重蹈愚不可及的覆辙。”
在管家推门而入的前一刻,亚瑟扫视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托各位的福,就在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
*
等被嘲讽的众人反应过来,亚瑟早就已经跑没影了,追都追不上。
凯托公爵倒没有对亚瑟的话耿耿于怀,他更在意彼得出现的原因。
“塞缪尔,你知道威尔逊是怎么成为菲利普伯爵向导的吗?”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亚瑟进塔的第一天,菲利普伯爵邀请他了。”塞缪尔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三文鱼:“好像是因为亚瑟进塔那天刚好遇见菲利普伯爵神游,就顺手疏导了。”
“就这么简单?”
“是这样的,菲利普伯爵是S级哨兵,能够担任他的向导的人本来就不多。”虽然这些事在塔里人尽皆知,但是在这里,塞缪尔不得不从头解释起来:“而且他的精神力又非常不稳定。我听说当年他刚进塔时,其实是有一个和他匹配度还不错的向导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能结合成功。甚至,没有向导能顺利地帮他完成疏导。”
“所以,威尔逊恰好是那唯一一个成功的?”
虽然彼得的年龄比塞缪尔小,但他比塞缪尔觉醒早了两年,塞缪尔在圣所时就知道彼得的精神力不稳定,但关于彼得的那次结合失败的前因后果,就完全是靠道听途说了。
“应该就是这样了。”
“但他俩的匹配度其实也不高啊。”在场另一个哨兵蒂勒森插了一句进来,他对彼得的情况其实也不甚了解:“我前不久偶然听到几个向导的聊天,她们大致估算后发现,他俩之间好像连50%都不到。”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能结合成功都算是奇迹。”
“是啊,而且她们还提到,最开始那个没能结合成功的向导和菲利普伯爵的匹配度是高于80%的。”
理论上匹配度越高,结合会越顺利。如果80%都不能成功,那没有道理匹配度更低的反而能顺利成功。
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
“那有没有可能,结合只是个幌子?”一个作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他立马就遭到了反驳。
“幌子?这样做,菲利普伯爵能有什么好处?威尔逊不过一个小乡绅的儿子,跟财富权势都不沾边。”
“不过他长得还不错嘛。我还从没听说过菲利普伯爵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或许他是喜欢男的?”
“菲利普伯爵能看上威尔逊?威尔逊的长相也就及格偏上,哪有菲利普伯爵他自己一半好看?”
“你这分数给的也太低了,而且威尔逊的眼睛是独一份的漂亮啊,我还没见过能比得上他的,完全可以让人忽略掉脸上其他的地方了。”
“菲利普伯爵也没有不喜欢女人吧?你们忘了?前些日子宫宴上,他不是和奈德丽·斯诺跳舞了吗?连着跳了两支呢。”
“那是他不想和提奥王子聊天,随便找的借口吧?只是奈德丽刚好闲着。”
“闲着的女士又不止一个……”
蒂勒森突然灵光一闪,打断了关于奈德丽的争论:“说起来,亚瑟在圣所呆了六年,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发生什么?”
“追求,表白,恋爱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你不也是吗?”和蒂勒森关系很好的一个上尉调侃他:“而且你今年跟女孩子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超过十句吧?”
“这不一样,我是没有机会。”蒂勒森为自己辩解:“虽然都叫圣所,但其实有两个,哨兵和向导是完全、绝对隔开的,哨兵那边压根没几个女孩子。但亚瑟不一样,他是向导那边唯一一个男的,和几十个女孩子朝夕相处了整整六年,却无事发生!”
“他真的是个男人?”
“威尔逊他怕是不行吧?”
刚才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寻到了出路,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接力嘲讽起来。
但大家的关注点很快就集体跑偏了,他们之前从不知道,世间竟还有这种好事。
“我为什么不是向导?”
“我这个年龄还有机会觉醒吗?”
“如果我去神庙许愿,会有用吗?”
“别贫了。”凯托公爵打断了众人不正经的发言。
由于一些生意上的合作,凯托公爵曾与彼得算是有一点交情。早在四五年前,读诗社刚刚成立的时候,凯托公爵试图劝说彼得加入,但最终未能如愿。
因此,凯托公爵特意叮嘱塞缪尔积极接触亚瑟,甚至亲自发出邀请,本意其实都不过是想试探彼得的态度。
凯托公爵迫切地想要明确亚瑟与彼得的关系,以揣度彼得的用意。“菲利普伯爵这么多年没有向导,也出没什么问题不是么?他为什么突然决定给自己找个搭档?”
“不不不,向导真的很重要,尤其是对于菲利普伯爵这种S级哨兵来说。”
和向导结合与否,区别还是挺大的。随身携带向导素和时刻关注自己的精神状态在日常生活中确实只是可以忍受的小小不便,但在毫厘之差便决生死的战场上,向导的缺位却是足以致命的。
塞缪尔和蒂勒森都是B级,真正需要他们真枪实剑上阵的任务寥寥无几,但彼得是S级,几乎每一个任务都要见血。
即使不考虑向导在精神力攻击和防御上的作用,单纯的哨兵之间的战斗,向导的作用依然不可忽视。与平日里偶尔发生的躁狂不同,战场上精神力失控并不会以砸碎个几件东西为代价简简单单地收场,鲜血的催化下,杀红了眼的哨兵会敌我不分地战斗,至死方休。
在向导的战斗能力尚且没有得到认可的年代,结合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维持哨兵在战场上的理智,让他们得以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战斗上。
考虑到解释清楚有点困难,蒂勒森不得已祭出那个最经典的比喻:“你们应该都知道,曾有诗人将哨兵被形容为尖刀,而向导则被形容为刀鞘。刀鞘是必不可少的,它既保护了无辜者免受锋芒所伤,也保护了刀刃自身免受不必要的磨损。”
塞缪尔还想进一步举例详细说明,但凯托公爵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哪怕威尔逊是唯一合适的向导,菲利普伯爵的决定也还是太仓促了。”
搭档一旦确定,这种关系将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不用像选配偶那样谨慎,但像菲利普伯爵那种身份的人,也不该随便到12小时内便做出了决定。
难道说,表面偶然而又仓促的决定,实际上蓄谋已久,那套说辞不过是在避人耳目?菲利普伯爵早就确定好了搭档人选,只是在等待亚瑟正式入伍?
那为什么会是亚瑟·威尔逊呢?
“威尔逊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不得了的亲戚吗?”
“要是真有,那早就该是众所周知了。”
“而且,就算真有这么个亲戚,菲利普伯爵也犯不着如此。”
“会不会就像库珀公爵小姐一样?威尔逊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什么样的身份需要特地隐瞒?总不能他爹也是库……”话说到一半,塞缪尔突然想起,自己曾听伊芙琳提起过有关亚瑟一些事。
“亚瑟的家在欧登思,离菲利普伯爵的庄园不远,他俩可能早就认识了。”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的沉默了,比起无厘头的“一见钟情说”和阴谋论的“神秘身世说”,这个简简单单的解释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紧接着,塞缪尔又补了一句,彻底终结了话题。
“而且,亚瑟在圣所的成绩一直都是第一,综合能力远超其他向导。如果能够顺利结合,那么菲利普伯爵选择他,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其他特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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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快乐!
这一章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奥卡姆剃刀不适用于狗血小说,阴谋论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