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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成空
神魔大战之后，废帝罪行被昭告于天下，被囚禁在璇玑宫，前火神重回九重天接手天帝之位。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几年后，废帝已经很少被众人提及，璇玑宫门庭冷落，杂草丛生，一派荒凉景象。
“兄长，你这一生机关算尽，算不到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吧。”旭凤笑着踏入璇玑宫：“你当初当天帝时有多威风，如今这便有多冷清。”
润玉似乎对着每日的羞辱早习以为常，没听见似的翻着书。
旭凤也不恼，自个找了个地坐下，继续自说自话“当年兄长篡位时多么风光啊，口中说着无愧本心，说这是天地间最伪善之地，多么义正言辞啊。一边为说为民除害，一边设计除掉他的手足，谁才是真正的伪善之人？”
“我不曾……”润玉终于有了反应，把书放下，望着旭凤。“我不曾设计你，那是个意外。”
润玉揉了揉眉心，心道有些事，该解决了。
“哦？你说是意外就是意外了？兄长，当我是三岁稚童吗，这么好哄骗？”旭凤愣住了，可刺人的话语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
“你说过的，我说你便信。”润玉望着他，不知怎么的，回想起刚开始旭凤不相信，每天来璇玑宫哭着闹着求个解释，他曾说：“只要你说，我便信，我便原谅”
润玉被囚禁的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旭凤成了他璇玑宫唯一的客人。刚开始是闹着要一个解释，后来发现润玉从不理会，便愈发恼怒，把他当成出气筒，一有不顺心便对着润玉冷言冷语，似乎将他羞辱一番，贬到一文不值，心里才会舒服一些。而润玉总是装作没听见，像今天这般，是头一回。
这时候旭凤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扭头便走。
“旭凤，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今晚可有空？”旭凤在快要踏出殿门时，听见润玉的声音，头也不回，快步走了。润玉却知道，今天晚上，他定会来赴约。
月亮升起来了，润玉略微收拾了一下许久不曾有人烟的庭院，挖出封尘已久的佳酿，擦了擦额边滴落的汗珠，有些无奈，原来失去灵力的身子竟如此的弱，那些凡人倒真是不容易。
他远远看见旭凤的身影，觉得今晚月色美极了。
“旭凤，你来迟了，先自罚三杯。”润玉像从前那般对旭凤说道。
他给旭凤斟了一杯酒，旭凤一饮而尽：“有事便快说吧，本座忙得很，不像废帝般悠闲。”旭凤刻意把废帝二字咬的极重，似乎有心羞辱润玉。润玉斟酒的手停在空着一僵，随后收了回去，当没事般笑了笑
“旭凤，有些事，是时候说与你听了。”
“说什么？说如何杀本座双亲，如何算计本座，如何削本座神籍？本座洗耳恭听。”尽管旭凤希望润玉有隐情，希望他能给出迟到很久的解释，却忍不住刺激润玉。
“杀太微荼姚，报我龙鱼族灭族之仇。”时隔多年，润玉回想起母亲倒在他怀里的场景，他依旧痛心：“我不悔。”
“那对我呢？我从小视你为亲兄长，敬你、爱你，到头来，却设计我，削我神籍。”旭凤喝了一口酒，心中无限怅惘“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父债子偿吗？”
“我不曾！我没想到那天的事变，我没想到事情会失控。”润玉似乎有些激动，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重新开口
“你可知九重天上还有上清天？父帝当年弃先花神，灭龙鱼族，残暴不仁，众仙家皆有怨言。可除了众仙家呢？人在做，天在看，神仙也一样。天帝如此失德，天地有怎会太平？”
“兄长，莫非……”旭凤似乎猜到了些许，拳头不由得紧握。
“不错，就如你说的，父债子还。”润玉笑了“削你神籍，你便再也不是太微的儿子，他那些缺德债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可有伤到？”旭凤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瘦的像纸片般的润玉，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无妨，一点小事，一些小伤，不值一提。”润玉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一时间走了走神，让旭凤的灵识探进了自己体内。
“兄长，你体内没有一丝的灵力。”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们让你做了什么？”
人间到了夜晚便万籁俱寂了，天上更如此。
两兄弟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不断的饮酒。
“剜龙角，刮龙鳞，去内丹，散灵力，不入轮回。”
良久，润玉开口了，说的很慢，很轻，却每一句都震进旭凤心中。
“无妨的，不疼了，儿时也试过的。”润玉瞧了瞧自己再也长不好的伤口，落寞的笑了。
旭凤只觉得眼睛发酸“去内丹，散灵力之后，你便和凡人无异，甚至连凡人都不如，没多少时日了。”
“是啊，最后一天了，我本想瞒你的，但我太自私了，我怕你一直恨我，”润玉给旭凤斟了酒：“我如今将就这一切告诉你，我也曾说过，我对天帝的位置没有丝毫兴趣，我在位期间，天界的文官武将都替你考量过，都是可信的人，你大可放心吩咐。上元仙子是我的亲信，有什么想知道的，你找她，她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这么多，润玉仿佛释然了，浑身轻松。
“兄长，玉儿，你是傻子吗？一个人扛下这么多，也不解释。”旭凤曾是一方战神，如今也是天帝共主，自然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如今在哥哥面前，竟哭的像个泪人。
“我好像……喝得有点多了。”润玉天性薄凉，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今晚却不知是醉了酒还是怎么的，脸颊，眼尾都是红红的，坐在树下托着腮，眉眼弯弯地望着旭凤。
很久很久以前，我和他在人间也月下对酌过。润玉不禁想起那些往事，笑的更灿烂了，气息却在一丝一丝的减弱。
他瞧着旭凤，眼尾不觉便红了：“我这一生，做的错事太多了，可有一件，我不后悔。”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愈发轻了，旭凤要凑到他耳边才能听清。
“我不曾后悔喜欢过你，这天帝的后路，我已替你铺好，这是我欠你的。”在润玉还是夜神的时候，便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只有长夜为伴有什么总是习惯了自己咽下去。可到了临终前，有些话，终究是不想再憋了：“我对你，除了兄弟之情外，我还心悦你，旭儿，你可曾有一点喜欢过我？”
这话语虽轻，可旭凤听到后，如被雷劈了般。
“你……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旭凤手抖得厉害，却把源源不断的灵力往润玉那灌。
他的兄长一直喜欢他，为了他灵力散尽，也为他提前排除异己，铺好天帝之路。他非但不领情，还侮辱他，囚禁他。
“别渡了，没有用的。”润玉想把旭凤的手拨开，却没有力气了，他笑了笑
“我说，喜欢你，不悔。”
旭凤还是只小雏鸟的时候，心思单纯，后来又和润玉隔着血海深仇，也从未想过这些情情爱爱。可如今想来，谁见着兄长醉酒时的模样时，红了脸颊？谁在梦中时常梦见一个放鹿的散仙，冲着他眉眼弯弯的笑？谁又见到夜神刚开始当值，昼夜颠倒不适应，眼下明显的乌青后，悄然心疼。想到这些，旭凤阖上了眼，
“我自是心悦你的，只恨我迟钝，不曾发觉”
可这句话，润玉再也听不到了。
“哥！”他大喊了一声，却再无回应。
旭凤看着眼前那人，脸颊上的嫣红还未散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就仿佛只是睡过去了，可却再也没了气息。
旭凤回想起许多儿时的事了，他想起他与润玉一起偷酒喝，与润玉切磋棋艺，与润玉一起破案，想到种种与他的兄长，他的润玉仙，他的夜神，他的废帝的过往，长叹息。
火神与夜神、凤凰与白龙、天帝与魔尊的那些过往
皆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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