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忽然一缕晚风吹过，携带着一股馥郁、沁人的花香立即钻入鼻间，瞬间就打断了青川的思绪，他不禁转头随之一望，只见主殿□□里，那一墙似瀑布落下的黄木香花、开得正盛，一如当年他生母还在之时。

　　青川不禁记起，就在这一墙茂盛如屏的黄木香花下，当年他的生父最爱将他的生母、压在这儿白日宣Y，而当时年幼的自己、就藏在假山中，亲眼看见他的生父、那位平日里儒雅斯文的帝王，像只凶猛的野兽般、肆意R躏着身下的美人，癫乱、疯狂、痴缠，尽情宣泄着他的Y望、和似海的深情；

　　然而被他压在身下的生母，却从不曾有此相应的反应，在她那张美得倾城的容颜上，永远是难受、痛苦、含泪，还有啼哭求饶不停，可无论他的生母哭得有多惨、怎么求他，他的生父也不曾放开她分毫，反而将她拥得更紧，F得她更狠，就像……他F姐姐时一样。

　　恍若一瞬梦醒，青川心惊之时，心里的余悸也久久难消。

　　他年幼时就早早离开了皇宫，而且时间也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这些幼年时的记忆、早被漫长的时光消磨殆尽，消失在往日的烟云中一干二净，却哪知今日再次回到漪兰殿，回到幼年住过的地方，当看见那一墙陌生又熟悉的黄木香花时，这些消失的记忆竟然如停歇的泉水，从他的记忆深处、再次喷涌而出。

　　青川这才一下明白，原来这些幼年时的记忆，他极力排斥、甚至是厌恶的记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而是一直隐藏在他的脑海深处，这些年一直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他，支配着他，控制着他，让他毫无察觉间、将这一切重新施加在姐姐身上，甚至比他生父、还要过之而不及。

　　可他记得在最初时，他并不是这样的，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姐姐的感情变得如此疯狂，最后以致于难容下、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人？

　　残阳未落，殿外依旧灿火如血，这头顶上的天穹还是亮堂堂一片，丝毫不见丁点夜色的痕迹，从庭中吹来的晚风、混合着黄木香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灼热亦好闻极了，那是属于盛夏才有的味道，让他不禁想起并州合璧庭里、那开满满架的蔷薇花墙。

　　他记得那还是在并州时，也是这样一个酷暑难耐的盛夏日子，很是寻常。

　　因军营演习出了岔子，延误了与姐姐约定好的归家时间，虽然早已提前派人告知了姐姐，姐姐也让人告诉他、她已知晓，让他莫急以正事为先，她会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但他还是怕她在家等着着急，怕这个小女人因担心他、而吃不下饭睡不着，怕她在家望眼欲穿、盼自己回来。

　　所以他日夜不休，硬是将一个月的事、压缩在半月之内处理完，然后归心似箭赶回府中。

　　因两人多日未见，他想着给姐姐一个惊喜，便提前藏在屋内的帷幔后，等着常嬷嬷告诉她、自己又推迟了回家的时间，然后趁她听后失望之时、立即现身，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让他失望的的是，姐姐在听后、只淡淡“哦”了一声，脸上的失望也不过一瞬便无，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舆图水经，全神贯注忙着她自己事情，之后再未提起过自己一句，好似完全忘了、有自己这个丈夫一般。

　　也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实自己之于姐姐、也是可有可无的，姐姐完全可以不需要他的：

　　在物质上，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养活一个家；在精神上，她也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她照样可以将自己的日子、过得丰富多彩，即便没有自己，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而再对比自己，在军营看不见她的日子，自己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是在想着她的。

　　为了能快点回来见到她，他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将事情做完，就只是为了能早一点回来见她，哪怕是早一天、早一个时辰、早一刻，他也是愿意的，可终究是他把梦做得太美、太圆满，姐姐并没有像自己想着她这般、想着自己。

　　现实巨大的落差将他彻底打蒙，他甚至忘了走近现身，就这样一动不动、站在垂地的帷幔后，默默凝望着坐在书案前的姐姐，看着她沉浸在书本中、全然不记得自己时，不知为何，他心里骤然升起一个邪魔的想法来——他要独占姐姐一人！

　　他要她的眼里、心里都是自己，就算自己不在她身边时，他也要她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就像自己一般。就算是他们的孩子，也别想抢走她的丁点注意力，因为那都是属于他的，他一人的！

　　然而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因为在自己还来不及深想时，姐姐就看见了站在帷幔后的自己，随之都被她脸上立即升起的惊喜、给冲散得一干二净。

　　但他却知道、这个邪念并未完全冲掉，而是像颗种子深埋进了他的心底，在战事不断的动荡年岁里、暂时隐忍着，无暇顾及，而待战事休罢、大局已定，他夺得天下、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后，他心里那一直压抑隐忍着的邪念、终于破土而出，然后像雨后的春笋越长越高，越长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先暗中布局，不动声色减少了江流画进宫探视，然后又顺理成章将她跟陆知、派到相隔千里的北境去，彻底斩断姐姐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而这边，他也借着太子年满八岁、要分宫独住的宫规，名正言顺将阿笙赶到东宫去，但他也知道姐姐这颗慈母心有多软，毕竟阿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是这样说舍就能舍得的。

　　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按兵不动，一面怂恿姐姐不用在意宫规礼法、可随意去东宫看阿笙，一面则悄悄设计一出拜圣礼、引她入局，而结果也一如他所料，姐姐误闯拜圣礼、被太子三师抓个正着。

　　姐姐是个是非分明的性子，见自己闯下大祸、差点连累到他和阿笙，自此以后便不敢再随意去东宫看阿笙，他原以为这样就能将姐姐围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此以后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他一人。

　　可谁曾想，姐姐因宫中寂寞、无人相伴，便在身边养了一只叫“雪团”的猫，每日抱着它、与它说话就算了，有时连睡觉都抱着它，你让他怎么能忍，便暗地里让侍卫趁姐姐不注意时、给弄死了。

　　没曾想这事却被姐姐察觉了出来，还知晓之前江流画的离开、还有拜圣礼一事都是他暗中所为，以致于引起两人自成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那夜，姐姐将对他积压许久的失望、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恨意，都一点不剩全宣泄了出来，就像是一只握不住的风筝、随时都会离他而去，那种害怕、不安几乎能将他杀死；

　　而他也终于失控，那晚硬是将姐姐关在殿中、好生“惩罚”了一整夜，以前怎么也舍不得的事都在她身上折腾了一遍，可即便如此，姐姐也没说出一句求饶，倔得真是让他又气又无奈。

　　即便后来两人和好、将一切说开，感情更胜以往，而他也终于梦想成真，姐姐的眼里、心里终于只有他一人，但同时他也有种摇摇欲坠的不真实感，就好像这一切是一个美丽又脆弱的气泡，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彻底消失不见，而当那日元莫行将《离鸢图》带到他面前时，他一直所担心的，也一下成真。

　　他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伤了姐姐，也毁了他们的家，更永远失去了姐姐。

　　不知不觉间，青川已走到庭中，西墙边那如瀑布落下的黄木香花、依旧如他小时候记忆中的一样繁茂，满庭都是它馥郁扑鼻的香气，置身其间、怎么逃也逃不掉，就像是他的宿命一样。

　　他极力想要逃离的皇宫，到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这里；他最不想成为像他生父这样的人，可到最后，他还是变得像他一样，将自己所爱的女人弄得遍体鳞伤，彻底离他而去，但……他不想就这么认命！

　　他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见姐姐，但他愿意用余生向她赎罪，可他也知道无论他怎么弥补，姐姐都不会原谅他的，就如方才朱娉婷说的一样，就算他死了，姐姐估计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没关系，他受着便是，这是他应得的。

　　只是朱娉婷不知的是，他的姐姐还活着，就算他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结果，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她死了，但他知道他的姐姐没死，她只是离开了皇宫、离开了自己而已，而他选择放手，成全她。

　　她不想在宫里待着，他就让她离开，去寻找她想要的自由天地；

　　她想让阿笙登上帝位，他便将后宫清除干净、让阿笙名正言顺回京，恢复他太子之位；

　　她躲着不想见自己，自己便不去找她、耐心等着便是，虽然他想她想得发疯，不能自己。

　　残阳终于落下，天色昏黄已隐约有着夜的影子，那是他终于熬过、漫长如年一日的结束，也是他即将入梦的开始。

　　在他的梦里，天也是这样的盛夏天，炎热酷暑难耐，但并州的天更高、更蓝，就像是刚洗过一样，阳光轻透得、落在人身上没有丁点重量，一入庭中、就见墙边那满架蔷薇开得正好，娇红明艳、更朵朵硕大，重得直接压得细长的枝条、垂落下来，像极了是女子见到情郎时、的含羞低头。

　　而他的姐姐就站在那一片蔷薇花下，纤手折枝摘红，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不由转头一看，然后清颜一笑、冲自己柔声唤道：“青川……”

　　“姐姐……”

　　他情不自禁走上前去，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向她倾诉这些年对她的无尽思念。

　　他多希望这夏日的短夜能长一点、能走得慢一点，让他在梦里能与姐姐多相聚一会儿，多抱她一会儿，因为只有在他的梦里，他才能将她抱在怀中，诉尽相思。

　　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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