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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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青山无一事,不忧风雨不忧晴


      第四节唯有青山无一事,不忧风雨不忧晴

      许是老天开眼,终于听见了世人的悲伤,自金殿御审结束不久后,长安当日便下起了暴雨来,一下就是三日,未曾停过,人人都说,这是老天爷在为太子叫屈、抱不平。

      而自金殿御审后,身为太子太傅的朱启明、也在成德殿外跪了三日,口口声声要面见陛下、为太子求情,无论何人来劝,也不肯离去。

      檐外的雨就似开闸泄洪的水,用力冲刷着世间的一切,坚固巍峨的宫宇,高挺笔直的大树,还有跪在地上、满头苍白的朱启明,都是它攻击打击的对象。

      可即便被瓢泼大雨、吹打得颤颤巍巍,好似树上细弱的枝条、下一秒就会被一下折断一般,但长跪在地上不起的朱启明、也没有丝毫离去之心,仿佛在以这种无声的方式、对抗着这满天的瓢泼大雨。

      站在檐下,看着大雨中、开始打摆子的朱启明,陈福何尝看不出来,这位老太傅、这次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三日前金殿御审,为救太子殿下,三师中、太师贺劲松当朝撞柱身亡,太保袁修齐也被气得卧病不起,性命危矣,老太傅如今又在成德殿外、长跪不起,显然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若见不到陛下、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可陛下……

      哎!算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想到这儿,陈福举着伞走近,隔着雨帘、看着已被冻得双唇发紫的朱启明,无奈劝道:“太傅,您还是回去吧!陛下不会见您的。”

      望着前面满天雨雾、笼罩着的巍峨殿宇,任风雨飘打、仍如泰山屹立不动,但也像极了帝王那颗、毫不动摇的心,冷酷无情。

      朱启明不由心生悲戚,丧气不已,但一想到明日太子就要被当街处斩,又强撑着体力越发不支的身子,双目矍铄、坚定说道:“老臣有事面见陛下,还麻烦公公再做通传。”

      听后,陈福无奈长叹一声,拿之无法,只好叮嘱两旁的侍卫把伞举好,莫要再淋到他,然后转身向成德殿走去。

      臣子再执着不放、也强不过帝王的一意孤行,老太傅这般坚持要见陛下,却不知陛下自三日前、金殿御审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内殿、不见一人,一如一月前从泰山回来、刚知晓皇后娘娘离世后那般。

      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他怎会不知陛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杀太子殿下,所以才会谁也不见,就连他们这些服侍的宫人、也不曾召唤过一下,彻底绝了为太子求情的可能,他虽身为帝王的贴身内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伞外的雨仍在下,而且越下越大,瓢泼滂沱、不见有歇,估计应会持续下到明日,而明日……就是太子殿下当街处斩的日子。

      他还记得太子殿下刚出生时、正值后褚围城,府中人手不足,他还帮着去带过太子殿下几天,每天后褚攻城的炮火声、震天动地,可太子殿下在他怀里、却一点也不怕,相反,还笑得好不开怀,连带着将他对战争的恐惧、也笑没了。

      等太子殿下再长大一点,每次看见自己、就爱追着自己“翁翁、翁翁……”地叫,即便到了长安、当了太子也不改口,仍是“翁翁”长、“翁翁”短,从未将他当成一个低贱卑微的阉人。

      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明日就被处斩身首异处,陈福顿时就红了眼眶,望着已走近的成德殿,心里下定了主意,脸上布满的雨珠都来不及拭去,就径直向紧闭多日的内殿走去。

      “陛下,朱老太傅已在殿外跪了三天,雨又下得这么大,老太傅毕竟已是七十三岁高龄,再这么跪下去,老奴担心,老太傅的身子骨会受不了。”

      说完,紧闭的殿门后一如往常、并未响起什么回应,依旧安静无声,陈福缓缓垂下头来,失望不已。

      圣心如天不可逆,方才他大胆犯上、向陛下谏言,已是鼓足了所有勇气,可惜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而他也再难重振勇气、开口进言。

      难道这事真再无法挽回的余地?

      难道太子殿下明日真在劫难逃?

      难道陛下真那么狠心,要杀死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

      正当陈福悲伤绝望之际,一墙之隔的内殿、却突然飘出一句话来,轻若无力却沉重如石,“让他进来吧。”

      “……是!”

      原以为已入绝境无路可走,却没曾想突然峰回路转,陛下竟然答应见朱老太傅。

      陈福喜出望外,根本来不及细想,连忙叫人把朱启明搀扶进来,既然陛下肯见朱老太傅,说明太子一事还有转机,希望朱老太傅能抓住这次机会,劝陛下收回成命,饶恕太子。

      在成德殿外淋了三天的雨,朱启明早已没了最初的体面,浑身上下湿漉不堪,俨然一狼狈的落汤鸡,但在看见殿中的的青川时,见他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潺潺雨帘,长发披散、一身颓废,比淋了三天的雨的自己、还要狼狈不堪。

      见状,朱启明心惊,更心痛。

      许是一人在殿中关了太久,急需有人倾诉,青川未等朱老夫子开口说话,就自顾自先说了起来,低声喃喃、仿若梦呓浅浅:

      “我记得我拿刀砍伤姐姐的那一天,雨也下得这般大,姐姐就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流了一地,而我就拿着刀、站在一旁,不敢靠近,更不敢相信……竟然是我、拿刀砍伤了姐姐。

      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只是场梦,那该多好!我与姐姐也不会因此失和、夫妻离心,后面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仇视伤害,她也不会因此恨透了我、选择离我而去……”

      五年前帝后失和的隐情,朱启明今日也是第一次知晓,他真没想到帝后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深仇大恨,也难怪叶皇后那么好的性子,会对陛下绝了情、死了心,

      而对这其中更深的缘由,他也无心深挖,太子还深陷天牢、危在旦夕,他得趁着现在陛下缅怀叶皇后之际,抓住陛下对叶皇后的愧疚之心,趁机为太子求情。

      “皇后娘娘已去,过往恩怨皆逝,还请陛下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饶了太子吧!”

      听后,青川没有立即回话,只转过头来看着朱启明,那双如夜深邃的墨眼、静幽深沉得可怕,“夫子,你是为太子求情,还是为天下求情?”

      自陛下登基为帝、便再也没这么叫过他,今日以皇帝之尊、突然叫他“夫子”,这还是九年来的第一次。

      朱启明一下愣住,想了想才开口回道:“陛下身为君王,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太子聪慧仁心,日后必是一代明君,陛下如今要杀太子,无异于动社稷、乱根本。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收回成命饶恕太子。”

      “江山?社稷?”

      听着曾经悉心教导过他的老师、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青川却生出不屑一笑:

      “当年,那个男人因为我是他所爱女人生的儿子、想让我当皇帝;在西境时,那些追随我的人因为荣华富贵、想让我当皇帝;而你因为江山社稷想让我当皇帝,可谁想当这个皇帝?你们有谁问过我,我是否想当这个皇帝??”

      “老臣也是为了陛下好!”

      “为我好?”青川仰天一笑,满身颓然也难掩、他此时脸上的无尽嘲讽,“夫子,若无那个男人的遗命,你当年在云州还会不顾一切地帮我吗?如果赫连睿身体康健,勤政爱民,你还会倾尽全力、助我夺得帝位吗?”

      “不会!”

      未等朱启明回答,青川就立即给出了答案,直接戳破这么多年师慈子敬的假象,“你之所以这么不遗余力、将我送上那把龙椅,不过是为了完成那个男人留给你的遗命,更是因为我适合这个位置,不是吗?”

      “因为我能坐稳这个天下,因为我能给这个国家带来太平,因为我能实现你心中的万古盛世。不仅是你,还有皇伯父,还有那站在金殿上的满朝文武,你们或公或私,心里都藏着自己的计量和打算,都想通过我得到、或实现你们想要的一切;

      只有姐姐,只有她是一心纯粹对我,无论我是清远寺的小沙弥、还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在她眼里我都一样,她只希望我平安无事,别无所求,可就是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姐姐,我却弄丢了她……”

      面对青川所说,朱老夫子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他无法否认,当年辞官隐居云州、确实是受先帝遗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帮陛下回京、夺得帝位,而他更无法否认,他之所以这么做、确实也是夹杂着自己的私心:

      他生于国家危时,自幼便看尽铁虏踏碎山河、蹂躏北齐子民,所以在他年少时、便立下此生志向——振北齐之力,驱敌虏于境;兴北齐之业,开盛世之举。

      所以从仁帝时期、他便入仕为官,助仁帝清扫国之积弊,北齐国力大涨,而后文帝继位,他像辅佐仁帝那般、用心辅佐文帝,只可惜文帝情劫难逃,瑾妃一殁、不久也撒手人寰,以致中兴之业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再然后灵帝继承大统,高太后垂帘听政,任外戚专权、祸乱朝纲,国力大衰、民不聊生,边境又起危机四伏……

      他看在眼里,虽心痛、却也无能为力,就当他认为此生志向难圆、必定遗憾终生之时,他终于等到了逃至云州的陛下。

      陛下天资聪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所以,他把他所有未能完成的志向、期盼,都寄托在了陛下身上。

      他倾尽毕生所学、教导陛下成材,暗中联系动用一切力量、助陛下登基为帝,而陛下也不负所望、驱尽铁虏震慑四境,施行新政、开创北齐盛世,太子赫连褚、天资亦不输陛下,而且比陛下更具仁心,他相信北齐在这父子二人手中,定能创造出令后人敬仰、称叹的无限辉煌。

      谁知老天戏人,开创一代盛世的陛下、也如他的父亲文帝一样,终还是没能逃过一个“情”字。

      从五年前、陛下无端对夏州进行横征暴敛,然后不久,原夏国国主宁致远、突然暴毙身亡,再到后来夏州民怨沸腾、引起暴动,陛下不加以安抚、反而派兵镇压,对夏州屠城,致夏州数十万百姓无辜惨死,这其中的内情、他比谁都清楚。

      可为了不影响北齐、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盛世之景,对夏州一事、他选择了沉默,哪怕后来他明知娉婷怀上龙胎一事、猫腻甚多,他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唯独……委屈了叶皇后。

      是他对不起叶皇后!

      而这些年、为维护这得来不易的北齐盛世,他对不起叶皇后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对不起的人和事、又何止这一桩,然而他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的人,耗尽了心力维护的北齐盛世,到头来却将要变成一场空——

      叶皇后的突然离世,彻底“逼疯”了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刚从泰山回到长安就将太子下狱,什么他人求情,什么祖宗礼法,什么万古名声,统统都不顾,只一意孤行、要杀太子殿下。

      他若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今日这番模样,娉婷入宫为妃时、他就应该果断阻止;陛下对夏州施行暴政时,他就应该出言劝谏;当年更不会再三劝说叶皇后去夏国、劝宁夏王归顺北齐,既害了宁致远、和夏州数十万无辜百姓,也害了陛下和叶皇后,还有太子殿下!

      是他的错,是他亲手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北齐盛世,只可惜事已至此,悔之,已是晚矣!

      朱启明跪在青川身后,悔不当初,而青川却从始至终、从未转过头来,只静坐在窗前,看着在檐下避雨的乌燕,看着它停驻在扶栏不消一刻,又立即展翅一跃、飞入了漫漫雨帘中,不见丝毫犹豫,更无半点回头,离开得、好生决绝。

      青川痛苦闭上眼,任大雨随风、扑得满面冰凉,也不见再睁开眼来,好似不睁开眼、就不用面对已发生的残酷事实;好似不睁开眼,物是、人依旧在一样。

      “夫子,你走吧!”

      当年姐姐去夏国、劝说宁致远归顺一事,是由夫子一力促成,若无此事,他当时也不会因为一幅《离鸢图》、误会了姐姐,在盛怒之下、拿刀伤了她,然后一步错步步错,再难回头。

      他也知道,他与姐姐走到今日这地步,最主要的原因在他自己身上,他不推脱自己犯下的罪责,他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

      可对夫子当年劝说姐姐去夏国一事,他终究是难做到不怨、不恨。今日见他,是对多年师徒情谊、做一个了结;而大度让他离开,则是他身为弟子,能为之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而青川今日这番话,身为老师的朱启明,又何尝听不出来其中之意。

      多年师徒情谊,今日一刀两断,他心里纵是有万般不舍,但也说不出一字挽回,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年帝后失和夫妻生仇,他这个老师在其中、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他实在无颜向陛下开口、乞求原谅,因为陛下最爱的人已经走了,然后陛下的心也跟着死了,他不会原谅自己这个老师,而他再多的悔恨、愧疚也都是无用。

      人来了又走,门开了又关,看着从内殿出来的朱启明,陈福连忙走上前去、想询问一二,可话还没来及问出口,就见朱启明双眼空洞、径直越过自己,就这样呆呆的、一言不发自顾自走着,拖着一身被雨水打湿得沉甸甸的朝衣,一步一步缓缓向殿外走去,似行尸走肉,魂魄尽无。

      不用猜陈福也知道,朱老太傅这是失败了,陛下仍一意孤行,要处斩太子殿下。

      沿着光洁的大理石上、那一条蜿蜒“水路”望去,陈福看着在大雨中、失魂落魄走着的朱老太傅,步履蹒跚、背脊佝偻,一点也没有进去之前的理直气壮,他的执着、他的锐气,就像他彻底湮没在满天大雨中的身影,被打击得一点也不剩。

      如今最后一个能救太子的人也走了,这世间再无人能救太子殿下,难道太子殿下真命当如此,明日难逃死劫?

      陈福仰头望着高高的殿檐外、那不见歇的瓢泼大雨,幽幽长叹一声,尽是说不出的无奈和忧心。

      他多希望皇后娘娘还在,若皇后娘娘还活着,这一切又怎会发生?都怪这可恨的老天爷瞎了眼呀!皇后娘娘您若是在天有灵,您就保佑太子殿下,让陛下饶了太子殿下吧!

      陈福望着远处不见尽头的雨天,心里暗自祈祷着,然而一则突然送达的信件,又瞬间将他的祈求、打得支离破碎,他抬起头来、恶狠狠盯着这阴蒙沉沉的天,心里忿恨难当,这老天爷哪是瞎了眼,根本是眼睛都没长!!

      即便对这一切再怎么怨恨不满,陈福还是很快收拾好情绪,然后拿着那张、被握得褶皱满生的信件进了内殿,去见了青川。

      “陛下,慈恩寺方才传来消息,说……秋实死了。”

      “呯!”

      陈福话音一落,随即“呯”的一声重物坠地声、几乎同时响起,陈福看着跌落在殿宇一角、突然出现的花折梅,双眼发深,若有所思。

      自皇后娘娘仙去后,以前服侍过她的长宁宫宫人、都被送去了慈恩寺,一是为皇后娘娘念经祈福,二也是因为接触过皇后娘娘,怕也有人染上天花,顺便隔离,秋实自然也在其中,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秋实竟然死了。

      他方才接到信件时,也是难以置信,连看了几遍,再三确定、此信是常嬷嬷亲笔所写,他才慢慢接受秋实去世的消息。

      皇后娘娘刚走不久,秋实也跟着突然去了,终究是一起共事、相识多年,他一时确实有些接受不了,只是这花统领……

      记忆里,自己从不记得、他与秋实有多深的交集,为何在听见秋实去世的消息时、反应这么大,要知道这位花统领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你要说他是不小心从殿梁上跌落下来,他自是万分不信。

      而对身后发生之事,青川置若罔闻,丝毫不好奇,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一样,只回问着陈福,“怎么死的?”

      陈福连忙回道:“据常嬷嬷信中所说,秋实是被烧死的,尸骨无存。不过常嬷嬷在信中还说,秋实死之前的当晚,有人看见她拉着苏琉璃进了屋,还依稀听见秋实在屋内大喊大叫,说是苏琉璃害死了皇后娘娘,要让她偿命,可不知为何、后来就突然着了火,秋实葬身火海,反倒是苏琉璃活了下来。”

      一说起苏琉璃这个人,陈福手心都是痒痒的。

      当年要不是这个人害得皇后娘娘小产,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恶化到无法挽回,还有那个已成形的小皇子,如果顺利生了下来,现在也能满地乱跑,像太子殿下小时候一样、追着他叫“翁翁”了。

      让苏琉璃这个贱人平白多活了这么些年,已经是便宜了她,如今连秋实也被她害死了,第一次,陈福有了想亲自动手杀人的心。

      相比起陈福的杀心毕现,呆坐在窗边的青川、却没什么反应,就像是一滩死水、平静得生不起丝毫波澜,听后只淡淡回道:

      “姐姐平日里最疼秋实这个丫头了,如今姐姐走了,秋实跟了去也好,给她做个伴,省得她一路无聊。”

      他记得一月前刚回长安时,为逼姐姐现身、他下令将阿笙下狱,长宁宫众宫人、无一敢出来阻拦,就连品阶最高、资历最老的常嬷嬷,也静跪在一旁、选择沉默,唯有秋实这个傻丫头冲了出来,阻止侍卫将阿笙带走。

      他记得当年他盛怒之下、挥刀砍向姐姐时,也是秋实不顾性命冲了出来、撞了自己一下,也就是这么一下,让他本应划过姐姐脖颈的刀、偏落至姐姐的左肩上,这才侥幸救了姐姐一命,也侥幸“救”了他一命,让他不至于悔恨终生。

      “陛下,可要派人去慈恩寺查一下秋实的死因?”见青川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就放过了苏琉璃,陈福一时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

      青川摇了摇头,“不用,常嬷嬷心里有数,宫里派人去了、反倒画蛇添足。”

      既然姐姐放心不下秋实这个丫头,要带着她一同离去,就让她带走吧,有这么一个一心护着她的人在她身边,他也放心些。

      伴君多年,陈福越发捉摸不透、这位帝王的深沉心思。

      与刚回到长安、知晓皇后娘娘已逝的消息时,陛下痛不欲生的样子相比,此时的陛下说起皇后娘娘,那叫一个平淡无痕、云淡风轻,话里、脸上根本瞧不出一丁点伤心的蛛丝马迹,而这前后不过才短短一个月不到,陛下这么快就从丧妻之痛走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感情这么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得出来,之前还因太子殿下护皇后娘娘不力,还要处斩太子殿下呢?怎么这么快就不伤心了?难道真是男子寡义,帝王无情?

      陈福刚才的问话,将他此时所想的心思、暴露得淋漓尽致,青川心知肚明、却无心理会。

      他看着近处墙上、被箍得四四方方的窗棂,然后透过这一方小小的窗户、望着窗外广阔无边的天地,看着远处那只弱小的乌燕、在雨中逆风飞翔,是那般的幸苦危险,却又是那般的快活自由,好似每一寸羽毛都散发着鲜活、生动的气息,而不是多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

      “吩咐下去不用再找了,把人都撤回来吧!”

      听着青川突然落下来的话,陈福云里雾里、不知所谓,花折梅则猛然抬头,面带吃惊。

      即便叶寒去世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但陛下却从未相信过、叶寒已经死了,所以从回到长安那一天起,就下了严令、寻找叶寒。

      在这将近一个月里,铁浮屠无论是分散在各地的明人、还是深藏多年的暗线,全都活跃起来,日夜不休将长安城里外查了个底朝天,可仍没有找到叶寒的蛛丝马迹,除了已不存在这世间,他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理由。

      陛下因此震怒,怎么也不肯信叶寒已经离世的现实,这才有三日前金殿御审这一出,为的就是拿阿笙逼叶寒现身,而现在离阿笙问斩还差一天,陛下却突然放下执念、收手作罢,这可不是这位铁血帝王的做事风格。

      其实对陛下突然让他撤回人手一事,花折梅心里也有几分不愿。他仍想继续毫无结果、寻找下去,若真如陛下所说、叶寒没死,那秋实……是不是也没有死,而也是被叶寒施计、瞒天过海带走了?

      想到已葬身火海的秋实,花折梅自欺欺人,心里如是想到。

      雨中,那只细小的乌燕、仍在逆风飞翔,努力震动着轻盈的双翅,奋力向前方更广阔的无限天地飞去,虽慢,却不曾停下,青川就这样呆坐回窗前,安静看着雨中那只乌燕一点点远去,然后慢慢消失在视线中,再也看不见。

      “走吧!”青川再一次闭上眼来,这一次除了痛苦,还有深深的无可奈何,“都走吧!!”

      既然姐姐不愿留在自己身边,他又何必强行将抓她回来,徒增两人孽缘,虽然……他真的舍不得她。

      她想走就走吧!她想去寻找外面的广阔天地,就让她去,他在家、耐心等着便是,等她倦了、累了、玩够了,他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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