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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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上)


      一夜雨打芭蕉,秋寒满落苍茫,即便殿内火龙早生、暖炉通红,昼夜不曾歇过,手伸出被窝,还是能感受到几丝霜降微凉。

      睡意消去神思渐清,叶寒欲想起身,无奈云雨激缠一宿的身子绵软无力,实在难以独自下床,只好将在外面一直候着的常嬷嬷唤了进来,扶她起床梳妆。

      软烟色的垂地罗帷,似雨山水雾蒙蒙,轻拨一撩便分离开来,帷后,床上叶寒已勉强坐了起来,衣衫虽有睡时生出的少许褶皱,但却干净完整,丝毫没有彻夜欢爱后的痕迹,一看就知是陛下为皇后娘娘穿上的。

      她是跟在帝后身边的老人,从帝后成亲之初便跟在两人身边伺候,可以说是帝后夫妻俩感情的活见证。

      她犹记得在并州时,皇后娘娘还不是今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只是在北齐西境才稍有人知的端王妃。那时的帝后两人感情很好,当然现在感情更甚,还是端王的陛下虽事务繁忙、经常不在府中,但总会在百忙之中挤出点时间回来看、还是端王妃的皇后娘娘。

      许是离多聚少,陛下每次回府,甚是珍惜与皇后娘娘的得之不易的相见,所以难容他人打扰,即便是太子殿下,即当时的小世子,也每每吩咐下人将之带去他处,以免打扰。

      时至今日,陛下得皇位称帝,坐拥天下,不需再如在并州时离家在外、辛苦打拼,也能与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家三口每日相聚,可有些事情,却让她越发看不懂了。

      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日益加深,这在她一老人眼中来看自是好事,但作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奴婢,她却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亲自服侍皇后娘娘沐浴更衣了。

      因为这一切都被陛下一人包办、且潜令禁止了,就如皇后娘娘今日现在所穿之寝衣、便是陛下替皇后娘娘亲自穿上的,自皇后娘娘掀被起床时、便已衣衫穿戴完整,旁人丝毫难窥皇后娘娘一寸之玉肌。

      不仅如此,现在就连皇后娘娘的贴身衣物、都是陛下亲手洗之,不许他人碰之,如若不信,只需移步入净室暖房,便可见晾晒着的皇后娘娘的贴身衣物。

      思绪游想间,常嬷嬷却一心二用熟练地为叶寒挽着发髻,未曾耽误半刻,耳朵也不曾分心,认真听着皇后娘娘那越发柔/媚的娇软嗓音、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问着自己,“快立冬了吧?”

      秋雨潇潇响檐阶,滴滴答答声声寒凉,即便不用推窗一看满庭萧瑟、秋云残黯,也能从地上渐渐爬上腿的寒意得知,秋暮将尽,严冬将来。

      常嬷嬷灵巧别好发髻,看着铜镜中那云鬓花颜的娇媚美人、甚是满意,回道:“娘娘好记性,确实是。现已霜降,再过不久就该立冬了。”

      叶寒却无心于镜中装扮一新的自己,妩媚好看的眉眼、却带着极不相协调的浓浓伤感,轻轻叹道:“……阿笙,快有三个月没回来了吧?”

      自初秋那日、青川当着阿笙的面弄了她后,阿笙就再也没回过长宁宫,每月中旬她去东宫看他,也因学业繁忙而无暇见到,唯有一次,她去成德殿给青川送蔷薇元子时,恰巧碰到了来成德殿学习政务的阿笙。

      虽母子相见、还是与往常那般亲密无话不说,但她瞧得出来,阿笙每每看着她时,眼中总带着几丝不好意思的尴尬,不敢与她直视。

      叶寒心里明白,定是那日与青川的荒唐被阿笙听见了,所以才会让他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而她也不想逼他,毕竟这事是她和青川这当父母的、做的不对。

      每每想到这儿,叶寒心里就忍不住怪青川,若不是他不分场合弄她、让阿笙瞧见听见,阿笙也不会跟她这个当娘的起了生疏。

      而如今这事过了也快三个月了,阿笙应该也想通放下了吧?叶寒算着这月又快到月末的日子,想着这月阿笙估计又不会回长宁宫,心里不由一阵忧伤。

      平日里太子殿下长居东宫,只有月末才能回来看皇后娘娘,本就相见甚少,如今更是连着几月不回长宁宫,常嬷嬷怎会不懂叶寒的思子之情,边为叶寒簪着羊脂凤钗,边好言安慰着:

      “每年秋后是朝廷最忙的时候,每日送到长安的各地奏折,多得跟渭河的水一样,太子殿下身为我北齐储君,自是得为国为父分忧。等忙过这一阵儿,太子殿下定会回长宁宫、好生陪陪娘娘您的。”

      听后,叶寒月眉垂落,心里并未因此常嬷嬷这番话,而多有宽解。

      其实早前几日,青川就私下与她说过,阿笙已不在宫中,现随神策军在长安城外进行京畿换防,需三个月才能回,而事关京师安危机密至极,途中不可随意离军,即便是身为太子之尊也得按军令行事。

      此等重要之事,叶寒也不好与常嬷嬷说,只好沉默不回,可过了不到一瞬又忽问道:“对了,陆夫人的信到了没有?”

      常嬷嬷固定好凤钗,然后回道:“娘娘忘了,北境今年冬日来得早,通往长安的许多官道都被大雪掩埋,陆夫人的信需晚些时候才能送到长安。”

      “唉,都回来不了!”叶寒忍不住轻声叹道,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孤单。

      常嬷嬷每日贴身伺候叶寒,最是理解她的苦闷,于是开解道:

      “现已霜降,再过不久就是立冬。待立冬一过,娘娘您的生辰也就近了。太子殿下孝顺,即便再忙,也会抽空赶回来为娘娘您庆生的,说不定到时陆夫人的信也一并到了。”

      京畿换防哪这么快,拔营换山都是费时间的事,需拿时间去堆,不近年关阿笙根本回来不了,至于流画的信,大雪封山、道路掩埋哪是说到就能到的。

      这些叶寒心里比谁都明白,也明白常嬷嬷这一番好意安慰,心下想了想、还是勉强笑了一下,淡淡回道:“但愿吧!”

      但愿,过年时能一家团聚,这就够了!

      常嬷嬷见叶寒神色仍轻忧愁不佳,于是转着话题说道:

      “娘娘睡了这么久,想必应也饿了?秋实今日用渭河新捕的鲮鱼、做了银丝鱼粥,秋深寒重的天里最是暖胃了。老奴这就去小厨房给你端来,再配上乳黄瓜、芽姜和三丁包做开胃小菜,娘娘看可好?”

      听着,叶寒边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后点了点头,同意了。

      待常嬷嬷离开后,叶寒独坐在镜前,低头看了看自己层层衣衫遮掩住的微鼓小腹,然后就见铜镜中,那娇媚美人白净的小脸上、立即飞上一抹粉霞,媚眼含春、透着说不出的浓浓羞臊。

      其实,她并不饿!

      昨晚她被喂了一夜的口口,今早晨起上朝前,青川又在她嘴里释放了两次,都被他强逼着咽下,一滴都没浪费,到现在小肚子都是饱饱的,一点也不饿。

      叶寒又摸了摸、自己丝毫不觉饿的未鼓小肚子,想着等会儿常嬷嬷把早膳端回来后,自己还是多少吃点,免得被常嬷嬷瞧出什么,引起不必要尴尬。

      可之后,叶寒在秋意萧瑟的庭中、走了好几圈“消食”,又在主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常嬷嬷带着早膳姗姗归来。

      “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叶寒看着正在摆膳的常嬷嬷,好奇问道。

      熬得乳白香浓的鱼粥,盛在清泠泠的碧瓷小碗中,再加几颗莹绿色的细碎葱花点缀,似玉琼无垠中、有几点绿梅傲然绽放,好看极了,常嬷嬷正双手端着放在叶寒面前,却在听见叶寒问话时,碧碗微斜粥浓不晃,唯见几朵绿梅无心落下苍琼。

      瞧见,叶寒仍平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到此地步,常嬷嬷不敢再逃避叶寒的追问,如实回道:“老奴方才去取膳食时,见小厨房内外一团混乱,后来一问才知,是出事了。”

      叶寒没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筷箸,有些愣住,虽然常嬷嬷话说得委婉不明,但听后她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难以压制住的不好预感,果然,随着常嬷嬷渐渐说明此事,她的预感也渐成真。

      原来在方才不久前,在小厨房做事的一厨娘,到院中倒水时,在廊檐一处枯叶落尽后的灌木丛下,发现有一团白色的醒目东西,于是好奇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死猫,后经辨认才确定是阿笙送给她的那只雪团,看样子,像是不小心从房顶上掉下来给摔死了。

      秋实知道后很是伤心,抱着雪团的尸首在院中嚎嚎大哭,什么也不干,这才引起小厨房一阵骚乱,常嬷嬷也是因此才回来晚了。

      边说着间,两人已快步走至小厨房,可人还未走进院中,就听见秋实那甚是伤心的嚎哭声,一声接着一声不见停歇,像极了秋时滴滴答答、落不停的潇雨,听得叶寒心里顿时难受不行,眼睛一阵酸涩。

      这长宁宫全宫上下,雪团除了她之外、就属与秋实最亲了。

      秋实虽已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但仍是个孩子心性,最是喜欢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都喂给雪团吃,给它洗澡、抱着它睡觉,对雪团好得就像自己孩子一样;

      而雪团也喜欢这个真心对它好的姑娘,所以平日里也很是黏秋实,每天都跟在秋实身后像根小尾巴一样,秋实去哪儿它就跟着去哪儿,一猫一人好得有时让她都羡慕。

      如今雪团突然去了,秋实自是最不能接受。

      见叶寒突然而至,围成散乱一团的小厨房众人、连忙行礼问安,边不作声退至两侧、让出条路来供叶寒走,然后叶寒一眼就看到坐在廊椅上、抱着雪团满脸是泪的秋实。

      秋实也看见了叶寒,不由低头看了看怀里死去的雪团,又抬起头来、满眼是泪望着叶寒,“娘娘,雪团,哇……”

      秋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本来是想跟娘娘说雪团的事的,可当她看见娘娘时,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一下砸开了一样,里面的伤心难受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全都喷涌了出来,除了哭,她什么也说不了。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没这么难受了。”叶寒走近,摸着秋实的头轻声安慰着。

      秋实对雪团的感情远胜于自己,自然,她心里的伤心难过亦远胜过自己,所以并未阻止她嚎嚎大哭,毕竟,有时哭也是一剂治病的良药。

      耳边,秋实伤心欲绝的哭声嚎嚎不止,叶寒的目光却渐渐移动往下,落在一直被秋实抱在怀中、已死去多日的雪团,就这样闭着它那双宝蓝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趴在那儿,就好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她心里却异常清楚——雪团已经去了!它不会再跳到她怀里撒娇打滚,不会再冲着她“喵喵”直叫,也不会再睁着它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了。

      想起往日与雪团的美好回忆,叶寒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再摸摸雪团,摸摸它那雪白柔软的毛发,想着会不会自己突然停下,它会像往常一样突然醒来,冲自己轻轻“喵”叫一声、表达不满。

      雪团虽是太子殿下送给娘娘的爱宠,可毕竟已死,猫身恐有不洁、冲撞到娘娘凤体金躯,常嬷嬷不由想开口劝阻,但此情此景她又实在不好直接出言说道,只好放沉声音唤了一声,“娘娘……”

      手还未落下,叶寒就听看常嬷嬷忽然出声唤着她,声音略沉,带有稍微提醒之意。

      叶寒自是听得懂、常嬷嬷话中不能言明之意,但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雪团、早已僵硬的猫身上,从头到脚轻轻抚摸了一遍,而后又来回缓缓抚摸了几遍,才收回手来。

      “是谁最先发现雪团的?”叶寒站直身子转头问道。

      话音一落,就见左侧人群中、连忙走出一身体壮实的中年厨娘,跪在地上回道:“回娘娘的话,是奴婢最先发现雪团的。”

      “你是在哪儿发现雪团的?”叶寒又问道。

      玢娘来长宁宫当差已有几年了,虽然有幸见过皇后娘娘几次,但如今被她亲自问话,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紧张,根本不敢抬起头来回话,只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着后院廊檐下处、黄叶落尽后的灌木丛处。

      叶寒顺着厨娘指着的方向,再三确人问道:“是这儿?”

      玢娘连连点头回道:“是!”

      听后,叶寒没再多问,望着廊檐下、那处灌木丛的目光也立刻收回,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般,只让常嬷嬷把小厨房的人都先遣散了,

      然后低头看着眼睛已哭得、像两颗核桃红肿的秋实,不由生出心疼,拿出绣帕、替她擦拭着满脸的泪,边轻声安慰着:

      “不哭了,再哭,明天眼睛就睁不开了。不哭了好不好?雪团若是知道你为它哭得这么伤心,也会走得不放心的,还是等会儿找个地方将雪团埋了,让它入土为安,好不好?”

      秋实虽然心里还难受着,但还是听得进叶寒的话,含着满眼新涌上来的泪,听话点了点头。

      叶寒见秋实这样,有些不放心她独自回去,于是让常嬷嬷找来两个可靠的婆子、这几天陪着秋实,免得出什么事。

      众人散去,秋实也抱着雪团哭哭啼啼走了,后厨小院中只剩下叶寒与常嬷嬷两人。

      叶寒站在原地未动,也未有声,双眼只安静望着不远处廊檐下、那处灌木丛——那是雪团不下心摔下来死去的地方,而一旁的廊檐檐顶、却未有一丈高。

      叶寒就这样一动不动、望着斜前方那不到一丈高的房檐,再慢慢将目光看向房檐上、越发低沉压人的阴天,胸中一窒,忽有些喘不过气来,身子不由跟着晃了一下,还好常嬷嬷及时扶住,才没跌倒。

      “娘娘,你没事吧?”常嬷嬷看着叶寒煞白的脸,不由担心问道,“老奴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不用了。”叶寒连忙摇头制止,回道:“无碍。可能是没吃早膳,被风一吹,头有些发晕而已,你扶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

      经叶寒这么一提醒,常嬷嬷这才记起娘娘她起床至今、还一口未进食,再加上被陛下折腾了一宿,早体力耗尽,自是会气虚引起头晕。

      于是,连忙扶着叶寒回了主殿休息,又让人去请了太医瞧瞧,确保她身体无碍才彻底放下心来,至于之前在后厨院中的所有事,早无暇多想,抛之脑后,毕竟没有什么比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最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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