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夜色已深，突兀的铃声划破天际。学生一股一股地朝外涌去，喧哗了好一阵子又重归寂静。
　　“哎，哥。还要等你吗。”陈效笑着背着书包朝江舒走来，站在江舒身前踢了踢他手里的扫把明知故问道。
　　“你说呢？”江舒转头看向正在擦黑板的宋识，微微勾起唇角。
　　“那。”陈效用手拍了拍江舒的肩朝门外走去，“拜拜喽！”
　　此人刚出后门就朝前跑去，在前门又探出个脑袋：“哎，识哥。”
　　“啊？”宋识被他喊得莫名其妙，“有屁快放。”
　　“祝你一路顺风。”陈效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三篇作文写疯了？”宋识摸不清他的意思回怼了一句。
　　可陈效也没反驳，朝江舒看了一眼，转头就跑了。

　　教室里本就很干净，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完成了任务。
　　“宋识你东西收拾完了吗？”江舒抱着手臂倚在门边，藏在校服里的那条海蓝色宝石吊坠被主人拿出来，闪着耀眼的蓝色光芒，犹如他一样，既耀眼却也温柔。
　　班上只剩下两个人，教室里炽亮的白光，走廊上微黄的光晕，相交缠绵。一向嘴炮开朗的宋识，莫名觉出些不好意思的气氛，却也舍不得打扰。这还是打扫十几分钟以来，两个人的第一句对话。
　　“啊，班长，你不用等我的，你先走吧。”宋识立马加快自己的速度，将东西囫囵塞进书包，就跑出了门外。
　　见宋识出来，江舒就摁灭了灯锁了门。
　　教室里的白光闪了闪就归于黑暗，走廊上淡淡的黄色光晕在黑夜里鲜明起来，凭空多出了一些暧昧的气氛。
　　“我总是磨磨唧唧的。”宋识站在教室身前抱歉地挠了挠头。
　　“没事。”
　　教学楼还零零星星亮着几盏灯，偶尔传来的几句人声，却衬得夜愈是寂静。周遭的深色使海蓝色吊坠失了光芒，入眼尽是温柔。校门外，一排排太阳能电灯安静地发着亮黄色的光芒和大街小巷露出的姹紫嫣红，与校内寂静昏沉形成鲜明对比。
　　只凭借着月色才堪堪辨认出花坛的影子，两人安静地顺着花坛走着。只敢偷偷的在心里描摹对方的影子，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好像能顺着空气爬到对方心里去。
　　从第二栋教学楼到校门只有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好像很久，又好像很短。宋识磨磨蹭蹭地无声抱怨着，到了校门外，才依依不舍挪到江舒身边。
　　“班长，再见。”宋识挥了挥手缓慢转身朝丰安里走去。
　　江舒赶忙抓住他的手臂，不好意思地划了划鼻子：“那条路都没有灯，这么晚了，呃，那什么，很危险，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啊，不用，太麻烦了。谢谢。”宋识垂下头继续往前走去。
　　他所谓的家是万家灯火里唯一的一盏黑暗，而江舒是一束烛蓝色的光，他还不至于傻到让污水侵染大海。而且他还没自信到把自己的生活向自己喜欢的人展露无遗，或者说还没到时候。
　　江舒愣在原地，看着宋识渐渐没入黑暗，突然生出好像他们会很久很久都这样保持着这样。明明是两个人欢笑着踏着晨光出现，却依旧分道扬镳。

　　此时微信里微笑震出好几条消息，
　　微笑：哥，打探到嫂子的住址了吗？
　　微笑：啧啧啧，不会没空和我聊吧。
　　微笑：完了！快速回答，没把我嫂子怎么样吧。
　　江舒本就不开心，这人阴阳怪气地震消息，掏出手机就是干这煞笔。
　　舍予：你特么的没事干是吧，要不要我给你点事干。
　　微笑：哎哟，火气这么重啊。不会吧，我哥这么帅，不会被嫂子拒绝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舍予：可以滚了吗。
　　微笑：可以了，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舍予：中指.jpg

　　开学这几天，0班的各位英雄好汉们终于欢天喜地的迎来了他们的第一节体育课。体育课分两个内容，第一部分就是八百米跑步训练，第二个部分就是男同学的球场运动和女生的茶话会了。
　　古城一中的操场很大。围了一圈400米长的红色塑胶跑道，塑胶跑道中间是一大片人工草坪。草坪中间用白漆围成一个正方形场地，形成一个小型足球场，供球员们练习。塑胶跑道外围还设有沙地，单杠，五星红旗座，还有篮球场地。离教学楼最近的一边设有两个大门，大门之间横架了一座长长的五层座椅。
　　0班的第一节体育课就被安排在烈日下的操场进行。
　　新上任的体育老师孙州给0班按高低排了队后，就开始定他的江湖规矩。
　　“我，孟州，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体育老师了。没什么大要求，就是我来之前排好队，像今天一样。鞋子别整那些稀奇古怪的，拖鞋一律不准穿，跑步的时候不能散步，裙子也不能穿，虽然你们穿校服不会穿裙子，但还是要说一下。哦，对了，钥匙在跑步时拿下来，还有手机就别带了啊。”孟州，一个一米八身穿蓝色运动服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站在排好的方队前。
　　“老师，那我们女生每个月的那几天怎么办啊？”陆晨怡举手问道。
　　孙州道：“可以不跑。”
　　“Yes!”女生欢呼。
　　“还没啥大要求，他是体育老师还是啰嗦大妈啊。”陈效在最后一排开始小声嘀咕。
　　引得周围一圈一阵发笑。
　　“大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指了指陈效：“然后，你。”
　　陈效伸手指了指自己，对“大妈”张了张嘴：“我？”
　　“对，你，叫什么。”
　　陈效往前站了一步，以为被“孙大妈”听到了自己骂他，立马狡辩。
　　“我没叫你大妈。”
　　“以后你当体育课代表。”
　　两人同时出声。
　　男生瞬间爆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女生也捂着嘴偷乐。
　　“你叫我大妈？”孟州危险地眯着眼睛。
　　“我是说我吸多了大麻。”陈效赶忙胡编乱造。
　　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本来一节课的酷刑，你非要闹到警察局去。”孟州也愣是被陈效给弄笑了。
　　“好了，其他人两圈，体育课代表四圈。”孙州拍拍手，“女生先跑。”
　　“啊~”陈效抗议，“那什么，老师，我刚好也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也不能跑。”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雌雄不辨的人妖啊。”
　　陈效不要脸的点头。众人快笑到崩溃了。
　　“来什么了，你也得跑。”
　　伴随着陈效的惨叫声，一条长长队伍朝跑道内侧冲了过去。
　　夏末的温度不减，烈阳把塑胶跑道也照得软了，奔跑着的少年也渐渐失了体力，要命地拖着身体，与自然抗争。
　　宋识要死不活地好歹完成了两圈的任务，就看见江舒抱着球靠在大门上也笑着望向他，似是已经休息了很久，脸上没有泛起高度缺氧的红色。
　　宋识忘了刚跑了两圈消耗的体力，又朝江舒跑去。
　　“班长，你在这干嘛呢。”宋识脸颊通红，喘着粗气道。
　　江舒站直身子，朝宋识走近几步：“等那个煞笔一起打球呢。”
　　“要不要一起打球。”江舒把手中的球往宋识身上递。
　　一阵清新的香气传来，宋识怔了怔，压下情绪后，抱着江舒推给他的球大声反驳，生怕对方觉出些什么。
　　“我？班长，你看我像个运动的人吗？刚刚就那两圈，黄小胖都搁我前面，陈效四圈都快跑完了。”
　　黄厉声刚刚跑完，手撑着膝盖休息，听到这句用汗津津的手锤了他一拳：“你刚刚说啥。”
　　宋识嫌弃地推开他，见小胖挥着拳头看他，赶忙赔笑投降：“不说了，黄哥，你是我哥。”
　　黄厉声哼了一声，朝江舒说道：“班长，走了。”
　　“嗯。”江舒点点头。
　　宋识看见这俩“相敬如宾”的样子，这黄厉声打他打得顺手，偏生对班长温温和和的，气得牙痒痒，抓着江舒要抬起挥手的手。
　　“嘿，这死胖子，你不用对他礼貌，我去揍得他叫爸爸。”
　　江舒笑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来，晃了晃手，连带着抓着他的宋识的手也晃了晃：“去不去。”
　　江舒是在撒娇吗？
　　宋识被江舒突然的撒娇搞得不会了，放开江舒的手，挠着后脑勺：“我，我，我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啊，我会，我教你啊。”江舒持续进攻。
　　“可以吗？”
　　“嗯。”江舒步步为营。
　　“班长，陈效跑完了，来打球啊。”吴哲在球场朝江舒挥手喊道。
　　“班长，你去吧。我又不会玩，会打扰你们的。”宋识被江舒逼的不知所措，抓住空隙，把球塞到江舒手上，马不停蹄地跑了。
　　江舒握紧拳头。
　　千里江堤，毁于蚁穴。
　　吴哲只感觉有一阵杀意，往兄弟们之间缩了缩。
　　此时汗津津的陈效搂了搂吴哲的肩：“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可是，我啥也没做啊。班长说要等你来再打，你来了，我就喊他了，怎么感觉我小命不保呢。”吴哲疑惑。
　　“诶，没见过这么傻的。”陈效用食指推了推吴哲的脑袋，“他等我不在球场等？你想想，他为啥在大门口等呢。”
　　恰好江舒忍着火气走来，瞥了一眼陈效。陈效立马闭嘴，朝吴哲身后躲。
　　然后，有四只渺小的蚂蚁，在江舒阴森森的微笑中打完了几局。

　　教室
　　宋识安安静静地做刚发的作业。
　　女生三三两两的，抱着刚买的零食，开始了八卦时间。
　　有女生凑到陆晨怡跟前，一脸八卦：“怡宝，你和江舒怎么认识的啊。”
　　宋识把手中的笔停下，莫名在草稿纸上画起了圈圈。
　　陆晨怡含着棒棒糖，眯起眼睛，不好意思的笑着：“就高一寒假的时候，学校不是有那个夏令营学习的那个吗。我们恰好都去了，又恰好选了一个科目，恰好一个车厢，恰好连座。”
　　郑心妍抱着薯片：“哇，好浪漫啊。”
　　“哪有，他又不喜欢我。”陆晨怡笑着打了一下郑心研。
　　“有！你知道吗，所以的恰好，都可能是处心积虑。我觉得，江舒早就喜欢上你了。”
　　“怎么可能。”陆晨怡笑着推她。
　　“怎么不可能，你长这么好看，好羡慕啊。”郑心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可自拔，“你们要好好的，我要被你们萌死了。你们这对cp我锁死了哈。”
　　宋识笔下一抖，草纸上兀然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他面无表情地把写了一半的那面纸撕下，团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再重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宋识抬起头，看了一眼陆晨怡，是挺好看的，是男生会喜欢的长相。可手中的笔却烦躁地划了一道有一道黑线。
　　“不是吧，可江舒从来没有和怡宝在微信里聊过天啊。”孟凡突然说。
　　“是啊，江舒怎么可能喜欢我啊。”陆晨怡尴尬地笑着，看了一眼孟凡。
　　“但江舒有陆晨怡微信啊，我们都没有唉。”郑心妍托腮。
　　“对哦，那江舒有可能喜欢你，哈哈。”孟凡点点头，笑着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
　　“江舒没有喜欢的人。”一道声音冷冷地插进来。
　　宋识停下笔，见女生们都抬头看向他，意识到自己怎么控制不住真的说出来了，赶忙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没有，你是他什么人啊。”郑心妍站起来瞪着宋识。
　　“班长，天天都和我们男生玩，从没听到过陆晨怡这个名字。”宋识垂目，继续镇静写作业。
　　其实他不知道，不知道江舒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知道陆晨怡和江舒的关系。但就是莫名的烦躁，那句江舒没有喜欢的人，比起反驳更像是欺骗自己。
　　“班长好像和你玩得并不好吧。除了语文作文那次，也没和你说过话吧。”有女生唏嘘。
　　“还偷听我们聊天，要不要脸啊。”这个女生背朝宋识，故意大声和其他人说道。
　　宋识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再说话。怎么就又让别人讨厌了呢。
　　陆晨怡赶忙捂住那女生的嘴巴安抚道：“算啦，算啦，不气了啊。他又不是故意听到的。宋识挺好的，他上次还帮我把情书给江舒呢，他就是说话很直啦。”
　　听到“情书”二字，孟凡不禁坐得僵直，轻轻地抠着书桌。
　　“是吗，那就算了。”那个女生朝宋识喊了一句，“看在怡宝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饶什么呀。”陈效从后门蹦出来，蓝白色的校服被汗水打得湿透。
　　陈效抹了一把汗水，走到那女生面前，笑嘻嘻的问：“饶什么。”
　　那女生嫌弃地把一团纸扔到陈效身上：“你少管。”
　　“哎，是。”陈效接住纸，就回了位。
　　“江舒呢？”
　　宋识寻声望去。
　　陆晨怡抓着一包粉红包装的湿巾走到陈效旁边。
　　陈效朝后门看了一眼，斜嘴笑了一下，叹气道：“他啊，最近不知怎么，偶像包袱重的很，估计吧，半把个小时才能回来。”
　　“半你个头。你倒是说说，他在干嘛。”陆晨怡伸手就要攻击。
　　“他要整个容······”话还未尽，拳头如期而至。
　　“嗷~”
　　今天陈效又凭实力挨了一顿暴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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