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大师兄,你要走?!”
当红的桩子,压轴的底牌,不给喘气机会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得雷糊糊的当属师兄弟几个,还有揣着奖状的方三宝。
不过方三宝的资历说不上话,他把奖状叠得方方正正,塞到书包夹层里,上隔壁超市,买了清凉油,回屋端冰碗、抱水盆,照顾师傅去了。
“师兄,你怎么要走呢?”张爱喜手里还拎着半截鸡腿,没办法,他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没吃完午饭。今日好不容易加餐,要是回来,啃了一半的鸡腿被别人吃完了,他肯定懊死了。
“南京有个公司要捧我,让我做自媒体,在网上说评书。爱喜,你那么可爱,如果跟我一块去,他们肯定也愿意签你。到时候我们师兄弟俩一块拍。”
张爱喜是阮庆安小师叔张鹤祥的孩子,传承算不到这一脉,但跟着师傅学艺,到时候要被接回去的。要是被哄骗走了,师傅得急眼。
高良弘把爱喜拉到身后,“自己走还想踹我们一脚?没有这个道理。”
“其实我走了,你应该很高兴才对。”赵孝见说不动爱喜,也不急于一时,反而戳起高良弘的心窝子,“如果我在小楼,你不知道还要等几年才能登台。虽然你唱的不行,但这不是没人了么,捡着半桶水也得上阿。”
大师兄面相端方,白白净净,很适合传统曲艺,站在台上,褂一穿,国泰民安的样子就出来了。配一个敦厚温润的笑,还有阮师傅的大弟子名头加成,年轻票友很买账。
说着这些刺激人的话时,他也是温润地笑的,那面具戴久了,已经长在他脸上脱不下来了。
王云站在台阶上,冷视这一切。
走了一位朝夕相处的哥哥,张爱喜觉得很难过,鸡腿都不香了,喂了路边的小柴吃。
大师兄指挥几个雇来的临时工帮忙搬运行李,富小姐坐在车上没有下来。富小姐今日穿了高跟鞋,贴了美甲,没涂防晒,无论如何不能干这些粗活。
“师傅呢?”赵孝搬完东西了,在门口徘徊,他想宣泄些话,或者口述一个时限,证明自己才是对的,老一派已经没活路了,可是师傅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
“你还有脸叫师傅?”高良弘在台阶上推了赵孝一下,差点把他推下去。
王云手疾眼快地把赵孝抓住,赵孝得以保持了平衡。
“呵,不用你扶。我的运气在后头,不会在这里跌倒,”赵孝硬扯回胳膊,哪怕被指甲划到,“王云,你很幸运,有一个好爹。我是没办法,如果我像你,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不过,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把自己的兴趣投资在夕阳产业。”
王云怜悯地看着他,“你不懂。兴趣之所以是兴趣,是本能的,不是因为有没有利才去选择的。何况我的兴趣并不是鼓书,而是看着、陪着小楼里一群为梦想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的人,看大家的失意,看大家的坚持,看大家朝升夕落的没有后悔的韧劲。那太美,太有力量感了。选择了钱,你可能快乐一辈子,但你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繁花似锦的那份感动。”
快乐?感动?玄之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哪有金钱可靠?可赵孝还是恐慌了,他引以为傲的正是他现在抛弃的,他回头看了看新婚的妻子。富小姐正在车内刷视频,并没有兴趣听一听小楼的纷纷扰扰,赵孝攥紧手指,小了一码的戒指硌得他生疼。
“你管得着吗?”
“你开心就好。时间不早了,小楼今日不营业,贵客慢走。”
赵孝看着那栋复古的小楼在车窗里越来越窄,没有人目送他远去,就连门口的小柴也不理会赵孝,靠在张爱喜身边舔舔他的手指。从十岁到二十五岁的岁月里,每次他出门都有师兄弟们的相送和追捧,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是从第一次被女粉丝要联系方式开始吗?是台下的录像和求合影越来越多,让他忘记了从前只有师兄弟坐在台下听他生疏表演吗?赵孝没有继续看,而是握紧了妻子的手,戒指不合适,也不能退了。
新戒指上,鸽子蛋大的蓝宝石释放美丽的六射星光,仿佛能看到孕育它的母土斯里兰卡的狮子岩反射的碧海。
师傅一整日闷在屋内没见人,三伏闷热中暑,恰又别赵孝签了公司直接丢下师门不顾给刺激到,硬挺挺地倒在小楼的木地板上。血呼啦地,把师兄弟几个吓得哭丧。
好在方三宝在学校学的退暑小妙招,算是救急有效。挨时间挨到师娘回来时,师傅已经坐在藤椅上眺望星空沉默多时了。
见到李丹,阮庆安终于说话了,“赵孝走了。孩子是个好孩子,功利心重了些,我没留,总不能阻碍人家前程。”
李丹听了没说什么,轻轻地抱住了丈夫。
阮师傅哽咽,“我其实……多想……多想!”
李丹叹气,轻轻地拍哄。
夏夜习习凉风吹得人困乏,几个毛小子在窗户偷瞄,看见师傅跟师娘回了屋子,才敢放心。小楼的天是师傅,只要师傅没塌,小楼就不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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