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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雨随心翻作浪
尽管她已经真诚的向他开口保证了自己会快点回去,可他的身影还在眼内,没有如往常般消失。这令萧分宜有些疑惑了?她忍不住想他是不相信自己吗?动念到此,她生气了,他不肯听她的话,不肯信她的保证。细长眉毛一挑,她闭上了眼决意暂时不去看他,可到底她忍不住,她明明思念着他,她又睁开了明亮的眸子,一刹那,一道闪电似的想法穿过她的脑海,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保证,是他太执着了……想法一明,嘴角边就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晨雾从门缝里漏了进来,形成了一种隐秘的奇观,淡淡的,宛如山间流云,好像此刻的自己不是睡在房间内而是卧在青山白云之间,她将手伸进若有似无的雾气里,欣赏这样一种柔和的美,需要好心情。
天色将明,美梦也要醒来,她的好心情快要消失殆尽了。然而在此之前,她不要自己留下遗憾,她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孔,由眼睛滑至脸颊,再拂上他的鼻梁,无尽留恋不甘,她盼望这个梦能更长,而辰光一向不待人……她摸到他的唇,忽地,她凑近他,她想在他唇上留一个吻。
她的手很白,也瘦,就像一束白色的芦苇。沾染了雾气的手,抚在脸上别有一股冰凉的滋味,这滋味由面上染进了他的心里,驱散了心头的焦煎,也冷却了暗藏在心田里的埋怨……在一个即将贴上自己唇瓣的香吻面前,他的气完全消了,他欣然地接受她对自己的补偿。
可是她却顿住了动作,她眼中透着浓浓的惋惜不舍,她慢慢收起了仰着的下巴,她不再贴近他,她不预备兑现他心头的期望了?她将脸转向别处,也许她是故意在挑弄他的耐性,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他要完成这个吻,却不妨,她伸出另一支手打了他一巴掌。
一页书挨了一个温柔的巴掌,可看向萧分宜的眸光依然清澈如许,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责,只是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吐出了一口连日来积压在心口的闷气。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默默无声,时间在这时处于一种无声的流动中,他只听得到她轻轻起伏的呼吸声。他知道恐惧使她已经无法看清眼前的自己了,他在她耳边说道,“分宜,是我,我是一页书。”
是一页书……她切实的听到了他的声音,是他与她一贯说话的口气!萧分宜听见自己的内心正在噼噼啪啪地作响,那是自进入扫叶山房就缠在自己身上的无形焦虑的硬壳在全面脆裂。她已经不愿再去求证这是梦还是真实,她依偎着的一页书给她一种靠岸的感觉。
屋中处于一种半明半暗的状态,蜡烛放出的光在萧分宜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一页书看着她脸上的阴影,只感觉她还没有脱离惊恐,于是他抱着她一起躺在了榻上,他的后背完全挡住了那片烛光,让那阴影从萧分宜的脸上完全消失了。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他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睁开眼,想到此,他心内产生了一缕化不开的歉意。他在她额上轻轻的印下了一个吻,她却仍然是闭着眼,他该如何化解她心头的惊惧?正在他苦思之际,他的手感受到了一丝微凉,一页书心下一惊,他看见她脸颊上的泪痕,连自己的袖子上也沾了她的泪,湿了一片。
“分宜……”一页书情不自禁的唤起她的名字。
萧分宜终于睁开双目,她眼前的一页书仍然在,他的双眸正深情凝望着自己。
一页书听到她张口说了一句回莫离峰,不由哭笑不得,他们此刻正在莫离峰呀!他对她深感歉意,先前想要找她问明究竟的心思早已经被打散,此时此刻,他只愿她能看清眼前的自己。
“你该早一些来……”说着,她叹了一口气,自己擦去了眼泪,可眼泪总是越擦越多,她心内也有委屈,干脆抬起手腕以袖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一页书只好拉开她的手臂,细心的替她擦干了眼泪,“是我去的迟了,因为……分宜在信里叮嘱我……”他在斟酌说辞,萧分宜只是直直的看着他,又以手抚上他的脸庞,她起身主动亲住他的唇,他一点儿也不温柔,这个吻太久,无法抗拒,害的她透不过气差一些儿要憋死。
心口发疼,胸腔仿佛要涨破时,一页书才渡了一口气给她,将她救活。她仰面躺在柔软的锦被上,满面潮红,长长的出着气,双眼亮晶晶的却又含着迷茫的光瞧着他,期待着他……终于晨间的风吹散了满室的雾气,湿漉漉的晓雾被吹走的无影无踪,床帐上银色的帐钩在破晓微光的映照下明晃晃的一摇一摆,又一摆一摇,她的头在松软的枕头中间越陷越深……
清光溢满整个房间,好风将莫离峰上新鲜的空气吹入室内,令房内充斥着松脂和新鲜植物的气息,与扫叶山房浓郁的花香格外不同。清新的松香唤醒了沉睡的萧分宜,她不是甜睡后的悠然醒来,而是在惊疑不安中陡然睁开了眼睛,她心内仍有深深的戒惧……
她不语,只是拥着锦衾在回想,在想什么呢?她自己都忍不住反问,她眸光逡巡,床围四周被素色的床帐围住,透过床帐,房间内的一切都是朦胧不清的,盯着看的愈久,眼睛愈感疲劳,而又因为疲劳,她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是高兴的泪水,她回到了莫离峰,她实实在在的与一页书在一起,她用被子将自己紧紧的裹住,犹如一只蚕蛹,柔软细腻的丝绸熨帖着她如雪的肌肤,缠绵温存仍在,还没有散去……
一页书发现萧分宜变了,她再也没有展现过她的娇态。她整日在山峰云海留连,仿佛要将那一草一木都浓缩在自己身上,伴自己一身。她也不再去摘荷花,那扇门她也不去开启,水榭边停靠的小船因为日光猛烈的灼晒,已经完全裂开,她更不记得她曾答应过自己要做莲米羹。
他不能使她沉浸在这样自伤的情绪当中,因为她的伤感已经完全感染了他。当她又一次站在山边领略云海风光时,一页书从后面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肢,手掌贴在她柔软而温暖的腹部。这样温柔的抚触是他无言的安慰。萧分宜反过身,两手吊住他的脖子,伏在他肩上哭泣。她的委屈,他完全懂得;她的害怕,他岂能不知。惟有抱住她,给予怜爱的抚摩,使她好好的在他怀中哭一哭,她的心境才能完全开阔。
哭声渐止……
“多谢相救。”她吐出了一句话。
一页书判定她心内与自己赌气,否则何以说这样奇怪的话呢?莫非是在那处悟出来的功夫,专使人怄气,达到望而却步的效果?
“分宜,你连日来饮食不佳……”一页书关切道。
萧分宜松开自己的手,抬头望着他,“我该向你道谢。”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一句话就拉开了亲密的距离,使得两人之间无形立起了一道墙。
“为何道谢呢?”一页书耐心请教,他不习惯与她隔着心说话,因此仍是将她圈在怀中。
她叹了一口气,她做错了一件事。有些人天生好运,错有错着。可是自己却没有这样的运气。焦虑深入人心,令人心碎。被迫留在扫叶山房,使她生出觉悟,她再也不敢踏出莫离峰一步。走错一步,本就惹出无妄之灾,一错岂可再错呢?
想到身在扫叶山房的心境,她永远忘不了那强烈而噬心的思念之情。
“分宜在怀疑我?”一页书忽然开口了,他有天生的领悟力,一眼望过去,看穿了她的内心。
萧分宜双唇一抿,低下了头。
一页书被气的发笑,他想不到萧分宜竟然会怀疑他的感情,可这也说明了她从不怀疑她自己的感情。想到此,一页书无奈会心一笑。
他一本正经的追问着,“分宜从何而来的病症,又怎样被应无骞掠去了……分宜瞒的我好苦啊。”
“我……”萧分宜哑口无言,一页书的追问使她不知该从何说起,若要说起,那只能自一页书中了尸毒开始说起,她伶俐的想到明明是他先瞒着她,骗了她。于是她借此反问他为何一开始不与她说实话……
一页书面上漾起无可奈何的笑意,假使他说是怕你担忧,那么她也会以同样的话来回敬他。无论他怎样譬解,到头来这些话全成了她现成的理由。想到此,他既为她的聪明灵慧而感到佩服,同时又深深担忧她在扫叶山房的遭遇。
“不可再如此了。”一页书开口约定,两个人都不能再以任何理由而隐瞒对方。
萧分宜点头,她同意他的说法。得了保证,一页书由她而生的伤感一扫而空,心境澄澈,如眼前明朗的天空,不染一片流云。
“我不在莫离峰时,你……还好吗?”她先开口探问他的心情,一页书何尝不晓得她的心思,她一双黑眼珠子,在尽情哭过后,依旧如浓墨顿点,像初生的婴儿般透着纯净。
一页书照实回答她的问话,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他只说了两个字,一声“寂寞”,道尽别后离情。
她好似不信一般的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她以为他会向自己诉说失去她的苦楚、想念她的刻骨、担忧她的彷徨……却从没想过他会回答寂寞两字,寂寞于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浅显的去理解他的寂寞,于是说道,“百世经纶会感到寂寞吗?”她露出好奇的笑,这是她自回到莫离峰后,第一次向他展露笑颜,显然她不信的 ,世人也不会相信百世经纶会有寂寞……
“明心见性,自在随喜,怎么谈得到寂寞呢?”他叹道。
是啊,怎么就谈得到寂寞呢?萧分宜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她开口道,“与天地对话,与山川为伴,与清风白云相对,一页书哪里有寂寞可言?”
“分宜已经很久没有再走上那座曲曲红桥了……”一页书的话提醒了萧分宜,可是那座红桥与寂寞何关?他抚着她美丽的脸庞,轻轻说道,“桥,总是横跨在山水之间,丰姿曼妙,如一道不散的长虹,地老天荒啊。”
他道出了寂寞的真谛,蕴含了很深的禅理,需要她去领悟他的寂寞。
生死轮回之中,也避免不了一座桥——奈何桥。
如之奈何。
再会有期的牛郎织女靠一座鹊桥了却相思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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