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

　　近来常往医院跑。我在找人，却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只好尽可能地跑跑每一个楼层，关心关心因各种原因住院的学员。医院病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能住进来的，除了学员，还有家属，查起来有些费劲。

　　这日路过护士站，发现四五个小姑娘在聊着什么，聊得十分起劲——

　　“你打哪听说的？靠谱吗？”
　　“是啊，虽然吴主任年纪大了，坐诊次数也减少了，即便他退了，也该由我们医院的医生顶上呀，怎么可能找一个外人。”
　　“刘姐说得对，好吧，小赵，那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在外找到了合适的医生，也不会像你说的这般年轻。”
　　“哎呀！这事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我姑姑的好朋友的丈夫在卫生司工作，我听她们闲聊时说起，我们医院即将上任的这位主任呢，不仅年轻，而且是一位留过洋的知识分子，听说家境殷实，还长得一表人才，最最重要的是啊，他还单身呢！”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难道比苏医生还要好？”
　　“我听我姑姑她们的意思，这位新主任定是比苏医生还要好上很多！”
　　“(ˉ▽￣～) 切~~”
　　“你们不信，那就走着瞧咯！也就是这半个月内的事！到时候，你们可别一个个的犯花痴哦！”
　　“那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吗？”
　　“我当然知道啦！”

　　我无意于医院人事变动的小道消息，径直走出医院大厅，却在花园碰上了谢天娇和萧晗。
　　原来是谢天娇缠苏锐缠得太紧，导致人一见着她就各种躲，这不，又被吓跑了，被萧晗撞见，萧晗正拉着她传授心得。

　　萧晗的心得很有个人风格，也很精辟，用来对付苏锐，绰绰有余了。

　　可很多时候，感情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看着谢天娇迷迷糊糊、招呼也没打地离开，我笑了笑，望向萧晗，调笑道：“想不到你在这方面也别有一番心得。”
　　“哈哈，都是从话本里看来的了。”她尴尬地笑着向我解释，随即转了话题，问：“你又去看望学生了？”
　　“嗯。”
　　“娅楠，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人情味的教官，生活上事无巨细，难怪学生这么喜欢你。”
　　“你忘了我惩罚他们时，不近人情的样子了？”见她表情一僵，我浅笑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

　　我与她并肩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时不时聊上几句。

　　“娅楠，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考军校，做教官吗？”似乎是觉着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兀，她又补充道：“我是觉着你家境优渥，父亲又身居要职，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而且是女孩，有那么多路可以选择，为什么......”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我遇见过很多人，她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一个‘上流名媛’？”
　　见她点头，我勾唇一笑，眺望着天边的变化万千的云霞，轻声道：“你看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上流也好，底层也罢，有谁逃脱得了身上背负的责任？底层为生计，上流为名利，熙熙攘攘，各为所累罢了。”

　　殊不知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萧晗偏头看向身边这位女子，她目视远方，眉眼含笑，嘴角却挂着不相宜的一丝丝嘲讽。
　　她考军校竟是因为家庭原因？原来像她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也有诸多不自由么？她是在嘲讽自己被安排的命运吗？

　　如此看来，自己虽然穷了点，可娘和马戏团的大伙对自己都很好，日子虽苦了点，但相比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伤筋动骨的，想来是好上许多了吧。

　　萧晗想起了娘亲，不由问道：“那你的父母是不是——”

　　我转头望向她，道：“你不知道？”见她摇头，我笑了笑，道：“我娘在我还小的时候就病逝了——”

　　当注意到商娅楠眼里一闪而过的悲伤时，萧晗就知道自己肯定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听到她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出来时，心里无来由地生出几分疼惜来，连忙道歉。那人却浅浅一笑，道了句无妨。

　　后来，萧晗说了些别的事，我知道她尝试着安慰我，心领了这份好意，配合着她。

　　城北训练场
　　“分成两队，集合！”

　　“向左向右转！”

　　“同学们，今天的战术策略课内容很简单，分组对抗，夺旗。左边红队，项昊为队长，右边蓝队，沈文涛为队长，项昊、沈文涛，出列！”

　　出列的两人面对面，项昊挑眉，眼含挑衅，道：“我仿佛看到了你今天输得一塌糊涂的狼狈模样。”
　　沈文涛抬眸，淡定道：“我也仿佛看见了你自己打自己脸的样子。”

　　“以中线为界，左边为红方阵地，右边为蓝方阵地，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自己的旗子，同时夺取对方的旗子，先夺取对方旗子的，为胜出方，是否明白？”
　　“明白！”

　　项昊、沈文涛各自带队离去，我跟着刘天宇、欧阳飞登上制高点，人手一副望远镜，观察战况。

　　眼见两队迅速定下策略，小组分头行动，刘天宇放下望远镜，开口道：“飞飞，商教官，要不咱赌一把，看看哪个队会赢？”
　　“赌就赌，谁输今晚谁请客。”
　　“女士优先。”
　　“不用，刘教官、欧阳教官你们先来就好。”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咯！我押项昊，飞飞？”
　　“依我看，项昊他们冲得太急，对时下盲区的预判明显是错误的。”欧阳飞斜挑他一眼，道：“今晚等着破费吧。”
　　见他俩看向自己，我笑着说到：“既然是赌局，我们各站一方比较好，那我就押——”
　　“嗯？！”刘天宇转头看向我，打断了我的话，“商教官你这不按常理出牌呀，怎么还有第三方呢？”

　　“平局。”

　　“啧，商教官，你这样注定要输的。”

　　“那就借此机会请二位吃个饭？”

　　“哈哈，那我可要你们分开请。”

　　“你还没赢呢。”

　　“飞飞，你怎么老拆我台呢！”

　　……

　　天空同时响起了两枚信号弹 ，结果是平局。

　　刘天宇在一旁捶胸顿足，欧阳飞看向我的眼里有些许欣赏。

　　回校解散后，沈文涛向我跑来，询问今晚是否有时间，晚间学校组织放电影，想约我一道去。
　　想起白天与刘天宇和欧阳飞的赌约，我拒绝了，见他神色有些落寂，不由补上一句：“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他笑着应：“好！”

　　到达约定地点后，我才知道这是欧阳飞家，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院，院里架起了火，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气味，欧阳飞坐在火堆边翻烤着，刘天宇则坐在桌边，为一坛酒开封。

　　抬头见到我，连忙招呼道：“商教官来了啊，快进来坐！你说你酒量不错，我可是把珍藏多年的好酒带来了啊，今夜不醉不归！”

　　欧阳飞抬头看向我，道了句：“来了，坐吧。”

　　三人围在火堆边坐下，我才发现欧阳飞不止准备了烤羊肉，还有一些蔬菜，趁人去了厨房，刘天宇凑过来一些，低声对我说道：“你别看他一副大老粗的模样，其实心思细腻着呢，怕你吃不惯，特意准备了些蔬菜。他还做了个汤，飞飞手艺不错，我俩今晚有口福了！”

　　我与刘天宇边吃边聊，“真没想到欧阳教官还有这样一面，看他上课完全想象不到，难怪刘教官你这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唔，这羊肉味道比我吃过的都好。”

　　“飞飞他就像是项昊这群孩子的哥哥，没少帮他们擦屁股，很会照顾人。只是后来伯父伯母走了，我也搬了家，那些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后来在军校见到，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想来，也是过得不怎么顺意吧。”
　　“你们再聊什么呢？”
　　“哈，聊我们家飞飞厨艺好，又会照顾人，什么时候能找到女朋友啊。”
　　“无聊！”
　　“商教官，你看，他就是这样才一直单着的。”

　　欧阳飞把汤放到桌上，舀了一碗放到我面前，随后坐下来，朝刘天宇道：“你就可着劲儿笑话我吧，五十步笑百步。”
　　替我们倒好酒，他端起来，神色坦荡，道：“商教官，我敬你一杯，你是名优秀的教官，之前是我狭隘了。”
　　我笑着举杯干了，再次看向欧阳飞，相视一笑。

　　“这沈文涛和项昊，各有千秋，这队长之位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准。”
　　“沈文涛冷静果断、机智精明，项昊热情主动，点子多，行事却急躁了些，不顾后果。”
　　“他俩其实挺互补的，分开来用，倒不如组成搭档。”
　　“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两人从小玩到大，默契十足，做搭档比做对手来的好些，能发挥的作用也更大些。”
　　......

　　训练场
　　李继洲寻到自家儿子时，李天翰正肩扛着横木，负重前行，他追上去，见儿子汗流浃背，苦口婆心道:“天翰，想做集英战队的队长，光靠苦练是不够的。”
　　李天翰并未停下，一步一步向前迈去，他腰背挺直，目视前方，脸颊与眼眸因负重出力而泛红，淡淡道：“我知道，但是我会抓住一切的机会。”
　　“马上就要进行第三轮的考核了，你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我明白，但是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爹，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多练一会儿。”

　　公寓
　　“姐，先前我们的人听到一个消息，李继洲的专车换过胎，车胎本就磨损严重，被钉子一戳自然坏了。这些都没什么，可前天，去修车处检修时，无意间看到了修车记录，是10月17那日的。我让兄弟们留意了下，没成想发现了个大秘密。”
　　我坐在书桌后低头翻译着电文，闻言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巧了，那钉子是城南铁铺生产的，去那边稍加打听，李继洲那日去过悦来香，盯梢的兄弟也确认了，是见过那辆车，但没太留意。”
　　“低级错误！盯梢的人是谁，让他回炉重造。”
　　“我已经罚过了，你就专心做你的事。对了姐，昨日你去欧阳飞家，有没有查出些什么？”
　　“别的没有，往事到有一段，你今日这么一说，倒填补了空白。”
　　“真是想不到，欧阳飞与李继洲还有这层关系，藏得真够深的，啧，这军校的水也太深了。”
　　“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欧阳飞你给我跟好了，他心思细，你小心些。”
　　“明白！”
　　“萧晗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这各方都得瞒着，找起来不大方便。”
　　“也是，军校医院这边我也没看完。尽快吧，对了，留意一下萧晗的来往信件，尤其是海外寄回来的。”
　　“好！”

　　第三轮考核，我出题么？望着电文，我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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