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蝶

　　小孩儿倒是睡得香，可把王大少爷愁得够呛：这小孩儿说睡就睡，外衣都没脱，总不能让他就这么睡一晚吧？
　　王大少爷那是什么人？连和别人握了手都要拿帕子好好擦它个四五遍，若不是怕对方面子上实在难看，他都恨不得隔着布料与人家握手。
　　现下看那孩子睡得正香，王大少爷倒是没了平日里洁癖鬼的样子。他轻轻扯开小孩儿的斜襟扣子，小心翼翼地把长了不少的烟灰色长袍扒了下来。这事他做得专注，愣是没注意小孩儿眼睫颤得厉害。

　　到底是不愿占人便宜，王大少爷换洗完就抱着枕头被子到偏院去了。

　　转天天刚亮时小孩儿就醒了，想到昨个儿那张冷的不行的俊脸，立马就要换身儿衣服出去。可屋子里没个人，小孩儿又找不着自个儿昨个儿穿的长袍。这只穿着中衣哪能到处乱跑，没法儿，只好翻翻床边的檀木柜子，找出一件深绿色军装来。

　　小孩儿刚刚换好衣裳，出了卧室迎面撞见昨个儿那冷面少爷。那人站得笔直，臂上挂着好几件衣裳，牙色、月白、竹青、靛青、水绿、茶白，全是些少年人适合穿的颜色。
　　王大少爷清清嗓子，眼神飘忽的瞥向别处，有些不大自在，他道：“我刚出去给你置办了几身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下午我再带你买几件合身的。我的衣服……你还是别穿了，不大合适。换好衣服我带你去厅里用早饭，我母亲想见见你。”

　　小孩儿骨架本就偏小，这回穿的衣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更是衬得他身量苗条，甚至可以算的上有些瘦弱娇小了。深绿色的军装套在小孩儿身上，领口松松垮垮的，半遮不遮地露出一对锁骨，隐隐约约能看到雪白的中衣。
　　若是定要形容一番呢，嘶，就俩字儿，勾人。

　　把衣裳递给小孩儿，王大少爷便要出去，小孩儿在他背后怯生生地开口问道：“你…你叫什么啊？”
　　“王一博。”冷冷冰冰三个字，倒是符合他本人的个性。
　　明白这位爷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这会儿小孩儿倒是撂下那颗心来，真心实意跟人道谢。

　　小孩儿换了衣裳用过早饭再出来已是天大亮了。由大少爷亲自带路去见夫人，这排面儿还真是头一摸儿见。

　　到了厅前，嘱咐了小孩儿几句，王大少爷便要走，说是要去处理公务，让小孩儿回去时去找管家引路，回正院就行。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孩儿本就认生，现下更是有些害怕。他轻轻拽住王一博的袖口，幅度极小地摇晃几下，央求道：“不走行不行啊…”向来严肃刻板的深绿色军装在空中漾出一个柔软的弧度，略略扇动几缕微风，吹得人心痒。
　　到底还是公务要紧，王一博顿了顿，伸出右手拢住小孩紧攥在左侧袖口的两只小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轻声哄道：“别怕，我和母亲打过招呼了，她不会为难你的。”
　　小孩儿这才稍微放下来点儿心，悄儿摸儿的松了手，眼巴巴地看着王一博说道：“那，那您走吧，一路小心……”
　　这可难为死传说中把看公务重于泰山的王大少爷咯。他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番，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啧，这公务繁忙，莫不是个幌子？

　　伸手抹了抹衣襟，小孩儿迈步进了厢房。
　　堂前坐着一位穿着颇为时髦的夫人，烫着卷儿的头发自然拢向耳后，黑底碎花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道曼妙身姿。若说起来，督军夫人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只是那对柳叶眉带了些攻击性，没什么表情时也微微挑起，凭白让人多了些忌惮。
　　小孩儿打量堂上人时，那人也在打量他。没等小孩儿见礼，督军夫人率先招手，说道：“你就是瓒儿吧，瞧着倒是个好孩子，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小孩因着王一博那一番话本就不怎么害怕了，现下见督军夫人对自己如此友善，更是多了些亲近之意。
　　王母缓声说道：“瓒儿啊，今日一大早一博就来找过我了，他说你以前在肖家受委屈了，说要给你改个名字，养在我名下，和他倒也算得上是对儿兄弟。以后你和他住在一个院里，让他慢慢把这些年你没学过的东西都教给你，好不好？”
　　闻言小孩儿愣了几愣。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这十五年来，不论是在肖家还是现下在督军府，真正让他感受到温暖的，除却这对母子，再也无人了。
　　小孩儿微微俯身行礼，眼眶微红，他道：“多谢夫人。”这便是同意了。

　　王母抽出条兰花图案的素白帕子，轻轻柔柔的给小孩儿抹眼泪。
　　嘿，你还别说，到底是对儿母子，这跟昨天王大少爷给小孩儿抹眼泪简直一个样。
　　王母一边给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一博一早跟我说了，他给你取的名啊，单单一个战字，字予安。他说姓什么听你的，你看你是……”
　　“我……我，我姓肖，姓肖就好了，夫人。”小孩磕磕绊绊地说。
　　“那好，那便姓肖。等过些日子置办好东西，我就请季先生到家里来，带我们战战听学去。”

　　一番长谈，结束时该用午膳了。两人一出院，迎面撞见王大少爷站在门口，身量颀长，站姿笔直，瞧着倒是像在等人。
　　小孩儿眼眶红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王一博低下头来，一只大手轻轻抚上小孩儿的侧脸，在眼周揉了揉，温声问道：“怎么又哭了啊，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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