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蝶

　　那城南肖家的小少爷可真儿真儿是个美人儿。一双瑞凤眼又大又亮，唇下有颗小痣，不笑时看着乖乖巧巧的，讨喜极了。若是笑起来，那可就更惹人疼了，一张小嘴儿微微一咧，露出两颗小兔牙儿，两颊显出两个酒窝儿来，也是耐人的紧。

　　可惜肖小少爷是亡妻所出，本就不得肖老爷喜爱，因着长相太过漂亮，就更不得肖老爷待见了。先有续弦在前撺掇，后有那几个姨太太吹枕边风，小少爷还不满十六就被肖老爷送到了督军府，美其名曰给王督军的宝贝儿子王一博找个玩伴。可这京城谁不知道那王一博都二十有一了，还玩伴？床伴还差不多。

　　初至督军府，深宅大院，连下人都透着一股骄矜劲儿。肖家不过商贾之家，小少爷哪见过如此阵仗，还未进那月亮门儿，不太合身的衣裳先被一双带着汗的小手搓弄得皱了褶儿。

　　“大少爷还没回来，请肖少爷在偏院稍歇片刻。”看小少爷长得讨喜，一路上管家倒也和气，尽职尽责将小少爷送到了偏院。
　　小少爷糯糯应了声好，再和管家道了谢，这才小心捧起桌上奉着的茶，细细呡上一口。

　　王大少爷回到督军府时天都黑透了，在军营操练了一整天本就累极了，哪成想刚进院儿里，瞧见个小孩儿趴在外边的石桌上睡着了。
　　深秋的天儿本就算不上暖和，小孩儿的衣裳还倍儿单薄。王少爷可坐不住了，走上前去解下自己的外衣给小孩儿披到身上。

　　这小孩儿倒也怪，趴在外边吹着冷风都能睡着了，这衣服一搭上去反倒醒了。
　　还没睡醒先看到王大少爷这张冷冰冰的脸，小少爷先是一怔，随即瘪了瘪嘴就要哭出来，可因着不知道这人是谁，实在怕得紧，又硬生生憋回去了，一张俊脸儿皱了成个十八褶的小包子，好不委屈。

　　王少爷自小在兵营里摸爬滚打长大，哪见过这样的美人儿。更遑论现在这美人儿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委委屈屈偷偷摸摸儿地拿大眼睛打量他。

　　披着的外衣将将要掉，王少爷眼疾手快把衣角捞了起来，就着外衣顺手摁上了小少爷的肩。

　　俗话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王大少爷自诩是个大好人，干脆直接揽着小少爷的肩进了厢房。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谁能看出来这是王大少爷头一回关照人？

　　进了厢房，王大少爷这不大灵光的脑袋瓜儿可算反应过来了。这美人儿好看是好看，可自己头前儿也没见过啊。

　　“咳咳，”王大少爷轻咳两声，“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惜王大少爷自小在军营摸爬滚打长大的，不过糙人一个，平常混在一起的都是一群二流子不懂的糙汉子们，哪会说什么体己话，更遑论对眼前这位小美人儿温言细语。于是这好好一句开场白，愣是带出了点兴师问罪的劲儿。

　　小孩儿本就害怕，一听这话，眼里的委屈兜都兜不住，金豆子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小孩儿本就生得漂亮，这一哭可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惹人疼啊！

　　王大少爷见小孩儿身子板儿单薄本就心疼，再瞧上了这一出儿美人儿垂泪——啧啧，他这心，可都要让人给勾走咯。

　　可惜王大少爷到底是不会哄人，只会从口袋里抽出条帕子来，干巴巴的给小孩儿抹眼泪儿。

　　等到小孩儿哭痛快了，这才开口：“我……我…嗝……我叫肖瓒…嗝……小月肖…嗝……王字旁的瓒……家住城南……呜……”瞧瞧，这还带着哭腔咯。
　　这一通话听得王大少爷直皱眉。这城南肖家也算得上京中数一数二的商贾大家了，怎的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质地不纯的玉……给孩子取名带着这样别有深意的字，肖老爷不是个大字不识的人，若说这不是故意的……王大少爷越想脸色越难看。

　　小孩儿哪知道王大少爷为什么变脸，只觉是自己说错了话。闭住嘴屏住气，可哭嗝却是一时停不住，小孩儿急得脸都红了，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掉。

　　王大少爷三岁习文五岁习武，能上天，能入地，若说有什么不会的，也不过是哄孩子了。可真是不巧，王少爷顺风顺水二十年，今儿个给他来这么一遭，真是难为死他了。

　　若是一般的小孩儿哭闹，王大少爷那叫一个铁石心肠，任你哭得叉了气儿，哪怕说不了利索话，他都不带眨眼的。可眼前这小孩儿看着就惹人心疼，掉一颗金豆子都让王大少爷心疼得心肝儿跟着颤悠。

　　眼见着小孩儿憋得耳朵尖儿都红了还不敢出声，王大少爷彻底没辙了。索性直接把小孩儿抱起来进了里屋，轻轻放到床上，“不许哭了，快点睡觉。”虽说大少爷不会哄人，但语气却是温柔了许多，带着薄茧的大手搂着小孩儿后背轻轻拍着。

　　小孩儿刚到督军府，这一天下来也是累得不行，再加上方才哭了个痛快，现下环境舒服了些，竟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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