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

　　华莳拆礼袋的手指微不可觉地颤动了一下，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一声一息轻轻落落地铺洒在清隽小巧的耳垂上，浅白粉嫩的耳郭霎时变得红彤彤，鲜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修长的食指扣着拇指，打开了粉蓝色的礼盒，入眼即是一只软萌可爱的小企鹅。

　　明显可觉的，华莳的呼吸不由得一滞，指尖摩擦的力度轻柔缓慢，像是在爱怜上天眷顾馈赠的珍爱之物。

　　“你...你快点看看啊，喜不喜欢”池妤结结巴巴地催促着，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心急。

　　华莳挑了挑眉，舒出一口气，突然起了坏心思想要捉弄她一下，板下脸来语气不善地说道“不就是一份礼物么，我又不喜欢，还了。”

　　池妤满心期待地等着华莳的夸赞，没想着却被反将一军，悬着的心重重地坠入了谷底，却又不好明显地表现出什么，“啊，怎么就不看了呢，为什么要还啊？！”

　　“以前的那些礼物我不都是还给人家的么？我留下的只有卡片，那毕竟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可这份什么都没有不是么？”华莳秉着气，一字一顿神色认真道，不变的是清冷的语调。

　　听到这话，池妤腾地红了脸，才想到自己急着送出礼物却忘记写小卡片...池妤支支吾吾道“那可能是人家忘了啊，你看看那个礼物嘛，我看着还不错...人家肯定是急着给你才忘记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送礼物的人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想写小卡片呢？”华莳嘴角噙着笑，眉眼微扬，似是按捺不住眼底的笑意。

　　“就是啊！我就想让你早点看到所以才急的忘记了，啊——”池妤听到华莳怀疑的话语，一时忘了分寸，说完后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连忙捂着嘴否认着。

　　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轻柔眷顾，华莳漾了漾唇角，眼底的深潭像是被石子击中，点点涟漪密密细细地散开。

　　池妤还没从失言暴露的懊悔中回过神，就发现华莳略带深意的笑容，眉眼盈盈处似有春风拂过，轻盈怡人。

　　冬雪消融春风又过，眉眼含情如江南女子的温婉怡情，又如书生男儿般的隽隽英朗。

　　池妤看迷了眼，扑闪的目光从那一汪清浅的眼底，渐渐飘忽到那一抹晕红水泽的红唇。

　　“所以——”华莳率先移开了眼，眼神从那一片绮思移转到池妤身后的白墙上。

　　“所以什么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礼物是我送的！”捕捉到华莳嫣红的耳垂，池妤没有好气地说着，一边还扬起手作势要捶打她。

　　华莳见好就收，看到池妤气恼却又羞赧的小动作已是荡漾了心神，撇着嘴角神色如常道“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先知道的呢~”

　　“啊啊啊啊！你这人！”池妤腆着脸，早已忘记自己被戳穿的尴尬，上前一步撞进了华莳的怀里，扑面而来的是清冷沉郁的木香混合着淡雅舒适的果香。

　　像是一只被抢了食的幼兽，池妤埋首在华莳的肩胛上，轻轻用脑袋磨蹭着。

　　感觉着怀里的温热气息铺洒在颈窝，华莳的呼吸紧了一下，心脏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扑通扑通狂跳，心头的小鹿也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在新房乱撞......

　　华莳捏了捏垂落在身旁的两只手，捏紧，放松......微颤着双手绵绵地放上了身前的那一小团，顺着乌亮顺滑的秀发轻轻抚摩着，一下，两下.......

　　“你又摸我头！要长不高的知道嘛！”池妤闷闷地垂着头，轻柔细腻的声音从华莳的胸腔，绵延地顺着四肢百骸，直击心灵。

　　华莳折弯了腰肢，将下巴轻轻抵上了毛茸茸的发顶。有几簇头发许是新近刚长出来的，丝丝绵绵像是小刷子一般挠在华莳的心上。

　　喉间一紧，华莳咽了咽喉，嗓音喑哑道“池妤，要不要考虑一下再长五厘米？嗯~”

　　池妤停下了动作，抬眸疑惑地说“为什么只长五厘米就够了啊？你就自己长高高就好了吗？不是，你这人真是！自己170了不起啊，不就比我高了7厘米吗？你不要忘了！你比我大，我还会长高的，你别再摸我头了，这样我就会一直一直长高的！”

　　不疑有他，池妤坚定地相信华莳是在嘲笑自己的身高，气得鼓着腮帮子愤愤地哼哼着，报复似的用手指狂戳华莳的胸口。

　　华莳低头看着池妤的动作，眼神柔软，有抑制不住的柔情温声流淌，放柔着声音说“好，会长高的”

　　长五厘米就是168了，五厘米的身高正好适合......

　　在心底，补上了没有说完的话。

　　..........

　　刺啦一声，挂在车上的羊毛毡被人猛力拽下，精心穿成串的猫眼石一颗颗滚落在车里，散落一地......

　　散落一地的，不止有那仍旧温热的猫眼石串珠，那被她深深揉捏着握在心口的羊毛毡。

　　还有那一颗碎了一地的心......

　　月光凉寒地洒落在车窗上，透射过茶色玻璃映照在座椅上，猫眼石闪耀着浅蓝色的光泽，散落的珠子三两颗零落着，曾经被珍爱地揉捏在手心，如今却沾满了尘灰，被遗弃在车厢的一角。

　　滚落了尘土的猫眼石像是被遮掩了光辉的明月宛宛，九天之上的圣女谪居至凡世民间......

　　酸楚，苦涩，撕心裂肺......

　　华莳无力地松开了紧握在手的那一只羊毛毡企鹅。阴暗的光亮还能勉强让它再现。

　　沉灰色的羊毛条色泽饱满细致，纤维均匀且富有弹性，企鹅的表面精致细腻，触感柔和绵软......

　　她以为，一切都是她以为。

　　华莳松开了手中的羊毛毡，脱力地将它往副驾驶座上甩手挥去。企鹅被遗弃在软胶垫的座椅上，和那些猫眼石一起，被遗忘，被舍弃。

　　翻开保险箱取出手机，在校期间华莳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不使用手机，只是将手机储放在车载保险箱内，连同那两枚火漆印刻的戒指，她最为珍视的，妈妈留给她的最后一面......

　　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陈叔，华莳含糊地编造了一个理由假称是胃病复发，让联系天鹅湾那边的管家清扫一处住处，暂住休养一个星期。

　　逃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脱。

　　联系完家里情况，华莳又拔通了华羿的电话，“哥，我想请假一星期，现在我准备自己回天鹅湾那里，宿舍老师还有班主任那边你帮我打一下掩护，就说我身体不舒服要调养一个礼拜，不要多说什么，就这样，挂了。”

　　电话那端的华羿刚看到来电显示是“华莳”，震惊地都从老板办公椅上滑溜下来了，大小姐百里抽闲给自己打电话？？？

　　果不其然，绝对没有好事。

　　雷厉风行，华莳没有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甚至没有等到他答应就撂下了电话。华羿莫名地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通话显示，听到的只有“嘟嘟嘟嘟嘟”的忙音。

　　！！！

　　今天是在校时间啊他记得，华莳怎么会有手机联系！

　　想都没想，也顾不得华莳曾跟他说过的“谨言慎行”，拨号，找人。还好，冰冷的语音提示只持续了一会儿，电话便接通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冷的声音“怎么了么？”

　　“不是啊，我的好妹妹，哥哥没记错吧，今天你不应该在学校吗？现在不是快要熄灯了吗？你怎么有手机打电话联系我啊？还有啊，为啥要请假一星期啊？你又胃疼了是不是啊？严不严重啊？我说啊，你要是实在不行，就回老头那儿，最起码老宅那还有私人医院医生可以照顾你，那你生着病跑到天鹅湾那清清冷冷的地方，不怕胃冻伤啊？”

　　华莳有先见之明的将手机切换成了免提模式，放在一边，任由华羿在电话那头如倒豆子一般诉诸衷肠。

　　“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再不济还有徐妈照顾，不说了，你还是忙你那恒通地产的项目吧，再不处理好又要被外公抓着一顿训了。”华莳避重就轻，没有想告诉哥哥自己经历的这一遭。他们已经够辛苦了，她自己一个人，从来都可以。

　　“欸，你怎么知道我接手恒通的项目了啊！说！你是不是在默默关注着哥哥呀！诶呀，你的关心我收——”

　　华莳捏起手指缓了缓眉间拧起的小山丘，抄起手机按下红色挂断键，矫揉造作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的人味儿也倏地消散如烟。

　　吵吵闹闹，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眼前一闪而过那个吵闹至极，甚至与华羿有的一拼的人，华莳不自禁地上扬了唇角，笑颜荡漾。

　　下一秒，笑意转瞬即逝，华莳复又将手机扔回了身旁的座椅，击落了一颗珠子，啪嗒一声，弹落到了车垫上。

　　原以为自己会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那一角遗弃，可目光却久久胶着在那一方柔软......

　　华莳发动了车子，沉闷的发动机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路灯星星点点照亮了城市道路，马路上车流轮转，哑黑沉光色的迈巴赫缓行在路面上。

　　这一路，还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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