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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迈巴赫缓慢地驶入天鹅湾大门,深秋季节的梧桐叶落,行道树片片落叶,沉香黄色的树皮苍老遒劲。俯瞰而成,陵园大道上绵延数公里的法桐形成“项圈”,犹如一颗水滴状吊坠里裹着的“宝石”,静静依偎在天鹅湾脚下。
法国梧桐,既不法国,也不梧桐,却很浪漫......
这一片山湖,是母亲所喜爱的,父亲特地从昆明移植而来的。
在上世纪的老昆明城里,金碧路和同仁街有很多充满法式建筑元素的骑楼。明黄色的墙壁,暗绿色的窗棂,青石立柱支撑起走马转角的雨廊,掩映桐木清香。
盘山而路上,栖木而落香......
车子驶入半山腰处,星点灯亮照明了前去的方向,夜风撩人熏人寒,夜半萧山意兴阑。
古铜制大门向内打开,陈叔焦急地等在别墅大门前。华莳神色黯淡了几分,想到因为自己的固执己见纠葛绵延让陈叔都没能好好休息。
华莳将车倒入车库中,并排陈放的几辆艳丽明亮的机车,不用想,肯定又是华羿入手的。
“小莳啊,陈叔刚听小羿总说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了想回来这里住,我也不放心让别人来照顾,老爷那里我没有漏声儿。”陈叔满含急切地对华莳说道。
听到陈叔的关心之词,华莳目色柔和了几分,按捺下心底的沉郁受挫,柔声回答道“陈叔,麻烦你了。也没什么大碍,就胃病又犯了,不住回老宅怕外公担心,下次我会自己跟外公说的。”
华莳三两句解释了深夜回家的原因,面面俱到,毫无破绽可言,陈叔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好好,那小姐快去休息吧,我明天就让徐妈那里准备药膳,还是以前夫人调......啊,小姐我......”
陈叔一时嘴快,无意间谈及夫人的事情,想要收回说出口的话却早已是为时已晚。
华莳怔愣了两秒,才想到自己自小落下的胃病,从来都是母亲亲自配取熬制的,可现在却只有留下的配方。
今夜百般曲折黯淡,烙印在华莳无神失彩的瞳目中,直到清明和暖的光亮廊道灯光削弱了光度,心间的酸楚苦痛才被短暂压抑封煞。
“陈叔,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进去了。外面冷,你也早点休息吧。”华莳尽力克制清冷涩难的音调自嗓间传出,吩咐完后转身进屋。
从来坚强的脊背微颤着,瑟缩着......
陈叔望着华莳远去的背影,不禁低声叹了口气,几十年的感情,说不心疼那都是骗人的,可他自小便照料着华家两兄妹。
相比起哥哥华羿的外扬张狂的自信,华莳更多的是内敛含蓄的沉稳。也正因如此,很多时候老爷嘱托要多在意些妹妹,尤其是在夫人出事之后,陈叔更是尤为关照着华莳。
可小姐就是如此这般,从来都不说,也从来都不宣泄,自己一人扛着所有的情绪。年少的孩子,因为懂事,承担比同龄人多出几倍的压力。
少年失去双亲的悲痛,知人会事之后又经历外界舆论压力,家族存亡兴衰的剧变......
越是这样有能力有担当,有魄力有傲气的,越是容易被一击成溃......
华莳径自绕过门廊墙柱,德式六合门后,敞亮的房间映入眼帘。与其说是宽敞,不如说是空旷寂寥。
简洁对称的室内装饰突显沉稳庄重,各房间都为端正的四方矩形建筑特色,功能的空间划分和位置布局体现德国式的严谨......
这一处被闲置空落的别墅,是出自父亲的手笔,全然按照母亲的喜好,法式梧桐的静默情深,德式建筑的端庄沉稳,中欧合璧的浪漫庄严。
闲置,是为逃避,逃离那失去双亲的沉痛过往;归来,是为救赎,救赎那一颗跌宕激动的残碎的心。
华莳一步一步在房子里挪动着步子,步调轻稳而步步踏实,像是想要一步步走过这些岁月坎坷,想要一道道抚平青葱皱褶。
漫无目的地在房间内游走,任由心绪放空,最后脱力坠落,倚靠着墙面坐落在铺陈着地毯。
意大利米兰地毯,源自一个青年在米兰主教教堂邂逅一个贵族女子的故事。
华莳顺着墙面倚倒了身子,削肩细腰,腮凝新荔,榴齿含香,纤腰楚楚,一双水灵的双目看似干净纯洁却又藏着一闪而过的忧伤。
她以为回到这里,应是无所思无所想,凡所思凡所想,也都与母亲有关。可最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低估了自己的感情。
面洁如雪,皓齿编贝,眉眼清隽,那一双令人心悸的桃花眼顾盼生辉,像是有魔力般吸引她靠近,沉沦,万劫难复......
华莳起身走向二楼的画室,落尘的指纹锁贴合了专属的指纹密码,“滴——”的一声解锁,打开。
煞白的灯光打落,一时照亮着华莳睁不开眼,微合着眼,凭着记忆里的模样,一步一寸地走近。门,在身后轻声关上。
正对着门的画板处,悬挂着一幅未定稿上色完全的画作。
画面中,一个女孩翕合着睫毛,扑闪如小鹿般的双眼似有春光融融,冰雪也消融。仿若有微风拂过,乌亮的秀发浮动着。女孩的右手伸向画纸的边缘,有一双手隐匿在画纸的一角。那双手在退缩,在畏惧,在逃避,像是刺猬的自我保护,与世相隔。
双手触及的瞬间,身处阴暗的那人颤动着双手,轻触指尖缠绕的柔软温热,满心柔和。
那一瞬间,画幅变得明亮,仿佛至暗时刻的一束光亮,照亮了黑暗绝望。柔软相及,心灵相慰藉......
华莳挪近了步子,面无波澜地取下画板上的画纸,指尖轻柔地抚摩着伊人的身影,颦笑,缱绻,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和暖温柔的神色。
可当现实照进理想的那一刻,一切又都化为云烟过往,梦幻也似,缥缈难及。
那一眼淡漠无视,犹如芒刺在心,深深扎醒了她,面容与回忆相重叠,梦幻被现实层层冲淡,华莳移开了眼,不愿再多看那人。
从书柜中抽出一卷画纸筒,华莳将未成稿的画幅放入其中,塞上盖子的那一刻,心如刀绞,酸辛,苦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湮没了她,连着这一卷画纸作的稻草,生生折断。
“咔哒”一声,保险柜落锁,不堪回首的过往,难以企及的梦梁,与她永远隔离。
做完这一些,华莳已是乏力十分,再也提不起一点气力,画室内的空气稀薄,最后一丝也不肯放过,像是无情的刽子手,要将她扼杀在这无尽的黑夜。
黑夜落幕,短暂的光明再次为暗黑笼罩......
夜半月明初上,落地窗没有合上窗帘,月光清清冷冷地撒下,落在画室的一角。
女孩蜷缩着身子,只占了一脚空间,如墨般的秀发散落肩头,三两缕发丝缠绕在那张清隽秀气的脸上。清朗英气的绣眉团团蹙成小山丘状,白月光,照印在惨白的脸庞。
原来四季供应的暖气因无人居住,早已被断掉。室内温度骤降,寒凉的气温下,女孩在梦中瑟缩着身子,双手不安地找寻着温暖的热源,扑腾空了,才知那是海市蜃楼,梦中阁台。
夜静了,梦中却再难有好景......
第二天早晨,池妤醒来迟了,许是因为前一晚心绪繁杂,入梦合眼前一闪而过的竟然依旧是那人的身影。
梦里的她没有柔和清隽的眉目,眉眼间有的只是冷淡,一如初次相见时的距离,若即若离。
她们没有说再见,也许是因为不再期待再相见。转身后的话语在耳畔轻轻回旋,可当池妤想靠近,真切地听一听那道声音时,戛然而止,梦中的景象倏地变幻。
梦回现实,池妤是被梦中惊醒的。
“池妤,你醒了?快点吧,你再不起床要迟到了,今天可是语文早读哦,语文课代表别是带头迟到。”陈晨语从对铺的床上下来,哑声提醒道。
“哦哦,我这就起床了。”池妤一边回应着,一边从床上起身。
穿戴整齐整理完内务后,池妤倏然想起什么,念头却一闪而过,快得她难于抓住。怔愣在床铺旁边,池妤极力回想刚才脑海中飘过的念想。
“在想什么呢?我们要迟到了,快点快点!”沈亦涵急匆匆地攥过挂在床沿的校服外套,快步走到池妤身旁,拉着她就往宿舍门跑。
池妤还没从怔愣中回神,被牵扯的动作一惊,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被紧攥着的手。
猛力地甩开交缠着的双手,动作幅度大到沈亦涵惊诧地转过头来,“嗯?怎么了啊这是?”
池妤扑闪着睫毛,未经思考便道“华莳人呢?”
“不是吧,你是睡死过去了吗?昨天晚上你不是自己回来的,我们还问你华莳人呢,你说她等下就回来,然后扑到床上就睡觉。后来熄灯了寝室老师来点名时,我们问你华莳人呢,你没声音,宿舍老师说班主任打电话来给她请过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晚上回家了。你不会真的是睡......”
“诶,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呀,我话都还没说完诶!”没等沈亦涵话音落下,池妤便是甩手跑开了,没有径直前往餐厅的方向,而是直奔着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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