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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场(上)
郝蓝佳是在家里被自己的男友一把抱住的。
“佳佳,你爸爸去世了怎么不告诉我?”
郝蓝佳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她妈现在正在局里接受审讯,自首,判的轻些,也是十多年刑期。
作为女儿呢,又没有其他的监护人。
郝蓝佳蹙着眉抽烟,烟雾袅袅。
“宝贝,理理我。”郝蓝佳对男友亲昵的话置若罔闻,她紧紧地攥着床单,像一具生锈的铁偶。
“你们公司总事姓什么?”郝蓝佳猛地拽住男友的领子,“不许骗我。”
“我怎么会骗……”男友想也没想,笑着道,“那孙子和我一个姓吧。”
“别和我开玩笑了。”郝蓝佳搡了他一把,重新正色道,“说真的。这次我有预感会成,成了之后少说十万块封口金。”
男友愣了愣,显然没明白。
他手脚并用爬到郝蓝佳脚边,“总事姓贺,怎么了?”
郝蓝佳望着屋外天地颠倒的雪色,停顿了半晌,一手摸出手机来,翻到相册调出张照片。
照片两人十分亲昵,不免让人误会。
男友接过来,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贺总,和谁?”
郝蓝佳笑了。
“他可是……我们这次好戏的主角呢。”
*
那张照片上,从国外回来的贺涵俯身向着纪池州,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在错乱的光影下,距离似乎过于近了。
杨叶极力撮合纪池州和贺涵的再会,纪池州不是很愿意,他并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围着人团团转,又或者,他黏人的对象变了却不自知。
裴淮啊。他随时可以见得到,随时可以拉过来勾勾手抱一抱的人。
这样的陪伴比什么都令人心动,胜过那些聊胜于无的牵肠挂肚。
至少纪池州此时是这么认为。
其实,和贺涵见面那日平淡到纪池州甚至都不记得细节,但因为贺涵年轻且帅气,就导致照片里这一幕非常引人遐想了。
“你看看这个。”周五放学的时候,贺涵的秘书李之之特意开车过来。在学校的白象墙旁边,李之之将手机里的相片递给纪池州看。
这周恰好逢公司总部在H市周边上市,不能出一点点的纰漏,但李之之千算万算没料到自己居然收到了这张照片。
公司早有传闻,贺涵这么多年没有对象也没有绯闻,也许是性取向有些问题。再者,近几日贺涵似乎和纪池州来往颇为密切,更何况——
纪池州那张脸,好看得不像话,喜欢男孩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倘若不是没有纪池州的联系方式,李之恐怕要十万火急立刻让纪池州出面解释,而不是等到周末放学。
纪池州眼尾的笑意渐渐淡去,看着这张图片蹙紧了眉头。
“谁拍的?”
“我也不清楚,纪少爷,”李之之向来势利十足,自得知纪池州就是华总夫人的唯一的儿子,便开始低三下气讨好,“三天前有人给我发了讯息,除了这张照片之外,还有一组图片文件包,也就是说,从你和贺总一起吃饭开始,全拍下来了。”
“而且,那人还把你母亲给截掉了。”
“那人什么意思?”纪池州觉得有些好笑,谁这么无聊。
“你就没觉得……”李之之不知道纪池州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傻,“贺总他对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吗?”
纪池州笑意凝固,心里忽的一沉。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多半会跳过这些太荒谬理论,就比如——
贺涵会喜欢他?
从前贺涵把他当弟弟看,他也把贺涵当作小老师、小哥哥,不过着些关乎的只是童年那些孤单的回忆,与现在却不尽相同。
贺涵看纪池州的眼神变了,那种关怀变成丝丝的深情,让纪池州敏锐地感觉到了。
虽然强压下去。
但心乱如麻。
纪池州神情严肃起来:“我不想打扰他,小时候是小时候,我没想过别的。”
他顿了顿,莫名有些暗自恼火:“只要我们清清白白,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李之之打断他,叹了口气。
“马上就是公司在国内上市,你知道贺总他太年轻,本来就根基不稳,这几张照片带来的风言风语可不是小事。”
“不过,”李之之最后说,“我已经把这件事暂时给压下去了,只要你不再和贺涵见面,我想对你们都有好处。”
纪池州确实信守承诺,他本来就避之不及,再加上这件事,从此他再也没参与和贺涵的任何事情。
本来他就是外人。
他也不想做这场不风光的好戏的主角。
一周后,明榆校园。
冬雪覆盖了整个操场,清凌凌的雪被阳光淡淡烤着,却丁点不化。
距离贺涵的公司结束上市流程已有一段时间,一切顺利没有异样,纪池州本以为一切都能恢复正轨。
直到这天。
下午有物竞培训,裴淮不在。
裴淮最近忙得很,但因为纪池州总是贪睡不爱吃早饭,却还是天天给纪池州买好早餐放到他桌上。
纪池州挑食得很,讨厌包子,讨厌油条,不喜欢煮鸡蛋……
裴淮都记得清楚。
纪池州原先以为裴淮的脑子似乎只有学习,但他渐渐发现,他男朋友还有一半的大脑专门盛放他的各种小怪癖和小习惯。
不厌其烦做这样事情的人似乎只有裴淮一个,就像还没把人追到手似的。
彭友咬了咬铅笔头,照例借纪池州的作业抄。
因为快期末了,纪池州最近摇身变成三号少年,三过八卦而不入,一心只读圣贤书。
彭友三心二意,铅笔头快咬烂了,也没想明白这题怎么做。
他突然听到姜饼的脚步声笃笃传来。
根据姜氏高跟论,这个节奏并不是来突袭检查的,而是真的有急事。
三班的小崽子们精神一下绷紧。
“纪哥,”彭友晃着凳子小声说,“今天姜饼脸色一直阴沉沉的,看来有人今天要遭罪了。”
纪池州扭头笑笑,没答话。
那时他绝不会知道,这无妄的罪来得这么快,祸不单行。
纪池州站在校长办公室里还是懵的,看到杨叶之后他就更懵了。
一旁挎着浅褐色包包的杨叶朝他对口型:“你们校长好吓人哦。”
纪池州:“……”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但看到杨叶,心里莫名觉得抱歉。
杨叶不该来的。
若非大事,她怎么会来。就连自己头破血流住院的时候,她明明也不闻不问。
没人说话,场面一时间尴尬得有些诡异。
中年人清嗓子的声音。
“喏,照片,你认识这上面的人吧?”副校长本来就因为儿子们被开除的事对纪池州心有怨恨,“三班的优等生啊,居然都这么——”
纪池州被李之之提醒过,发布那些照片的人也许并不满足这么收手。
那么,这张照片还是那个内容吗?
纪池州精神一下松弛下来。
他这年十七岁,少年心高气傲,什么事情都想得简单,觉得只要自己把事情说明白就没什么大不了。
“你可真是给我们学校长脸,哈哈,”副校长手指点着桌面,所有人都在看他,“我真没想到。”
纪池州看着副校长像跳梁小丑一样蹦跳,轻轻说:“我不明白你要说什么,请您仔细说说看。”
“……”副校长萎靡下来,一使劲把照片掷在地上,“你自己干得恶心事,我还是第一次把学生教成了gay!是叫这个名对吧?来来来,当着你的母亲的面,都给我一一说清楚!”
纪池州低眸,眼底冷漠至极,他此时的样子,自己都绝不会相信。
郝蓝佳先后偷拍了两组照片,一组是贺涵的,另一组是偷拍有裴淮的。
裴淮。
那天一如往常,裴淮在纪池州后面不远不近地走着,突然拽住了纪池州的书包带。
之后短暂的牵手。
两秒不到。
突然就不想让别人看见,不想让别人知道。
纪池州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
浑身彻骨的冰凉。
他这几天睡不好觉,总觉得有什么事压在心头,却不曾想过是这样的一番局面。
他俯身下去。
副校长推了推眼镜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在副校长咄咄逼人的注视下,纪池州捡起那张照片,拎着拍干净了上面的灰。
他郑重地把照片原封未动地装进身侧。
“你们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我喜欢他,我们早恋了,就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感到羞耻?”
他心平气和地说。
整座明榆早恋的几十几百对,却没有一个像他们这样难。
副校长张口结舌。
他本以为这个少年会像自己的儿子那样偏激,在他身边撒泼毁坏东西。对于这些羞于启齿的东西,如果有朝一日被揭发,定会大吵大闹。
可是没有。
他有种什么都落空的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也没有意义了。
“你自己不在乎,你总该为他考虑。”副校长说,“裴淮是我们学校的尖子生,他被保送是早晚的事。”
“但是。”
“以我的能力,稍微动动手脚,他的成绩就可以全部作废。你……舍得?”
他说出“舍得”这个词仿佛在肆无忌惮地窥探纪池州心里的秘密。
纪池州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做一个弱者。
此刻却放弃挣扎了。
他知道前途对于裴淮意味着什么,他姥姥的身体不好,他不该这么自私地把裴淮占为己有。
他一时间精神有些松散。
外面又在飘雪,北方的冬天漫长的像没有尽头。
“校长,我儿子他可以回家了吗?”
杨叶搂紧纪池州消瘦的肩膀,没给校长反驳的机会,“你们这所学校,我本来也不想让他在这读了。”
“我给你在国外找好了学校,州州。”杨叶声音竟然有些喜悦,“不过也真是的,你们校长还真倔,非要把我叫过来一趟。”
纪池州一脚踏进雪地里,白色的羽绒服袖子盖过手腕。他听着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突然好像明白。
他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
纪池州下午没回学校,第二天也没回。
他和副校长关系僵成这个样子,他即使想回去,也会被开除。
杨叶头几天经常来家里看望纪池州,一天一顿三餐地给他做,美其名曰“安抚他幼小的心灵”,但过了两天之后便也不再来了。
“对不起啊州州,妈妈公司那边有点事,你现在家自己吃点东西吧。”
说得最多的话。
纪池州倒也接受。
他的时间一下空了下来,任由杨叶安排。
他没哭,也没硬要闯出门去,他知道自己去哪里都一定没有从前那样快乐,反正,无所谓了。
高一很快乐,高二很幸福。
高三,还没经历过。
倒是有些遗憾。
这日他在家翻开书看,晚上睡得迷迷糊糊醒来,顺便喝了点冷掉的粥。
他这几天手机不小心丢了,新的手机还没买,所以并不知道裴淮寻他遍地不着,几乎快要疯掉。
门铃忽然响。
纪池州放下手中的白瓷勺搁在一边,头发还有点乱乱的,身上只穿了件白T恤。
“妈,你怎么——”
纪池州揉了揉眼睛,此时晚上十点,杨叶估计是来突击检查他的。
“这几天你滚去哪了?!”那个清冷冷的声音现在不再压着,眼底一层层愤恨几乎要把纪池州淹没,“手机不开,学校不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池州惊呆了。
他用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裴淮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第一次对他说,滚。
纪池州呼吸急促起来。
裴淮一眨不眨地深深看着他,楼道里还有滴滴答答的雪化的声音,冰凉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脸部轮廓上。
“我……”纪池州声音突然嗫嚅起来,“我手机丢了,对不起。”
裴淮握紧纪池州手腕的五指一点点松开。
他自嘲笑笑。
那双灿若桃花的黑眸被碎发遮住了眼眸,显得苍凉。
聪明如他,他知道,纪池州在躲着他。
“吃饭了吗?”裴淮的声音沉沉,他松懈的情绪并没让他好看的脸庞恢复如常,紧紧蹙着眉头,脖颈上的血管一跳一跳。
纪池州仰起脸,喉结微微动了动。
他看到裴淮这样,心里针扎似的疼。
他想告诉裴淮真相,可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他知道裴淮一定不会允许他这样一声不吭离开这里。
“吃了。”纪池州强撑出笑意,“往后指了指,“你看,我刚在吃晚饭,喝了麦片粥——”
“你就吃这个?”裴淮打断他,声线冷冰冰的,“打算饿死自己?”
“不是……”纪池州百口莫辩。
将近一周的时间,他几乎不吃饭,饿瘦得快脱了层相。
“还骗我。骗我有意思吗?”裴淮拳头攥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今晚你家终于开了灯,我是不是永远找不到你?”
纪池州猛然想起,自己这几天颠倒黑白,经常从下午睡到晚上。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裴淮自顾自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你干什——”
“吃饭。”裴淮把煮好的米饭和几样菜摆到桌上,铁青的脸总算有点回转,他克制住自己,俯身放好碗筷,放到纪池州面前,佯装命令道,“每样都要吃一点,不许浪费。”
香喷喷的。
他犯规,带的都是纪池州最爱吃的东西。
纪池州的小馋虫被勾搭出来,就快忍不住要丢盔卸甲。
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我不吃。”他轻轻推了推裴淮,“你拿走吧。”
他们距离靠的这样近,就像从前亲吻时那样。
纪池州心里辗转反侧,苦苦挣扎。
他回过身去,自作聪明地想到就这样冷落裴淮,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刚要迈开步,突然落入怀抱。
那怀抱死死地圈住他,好像不让他动弹。
“不论什么原因,”裴淮深吸一口气,“我们以后慢慢再说,先把饭吃了好不好?”
纪池州不会知道,在看不到他的日夜,裴淮为他准备了多少次的饭。
纪池州太瘦了,肩胛骨硌得裴淮生疼。
裴淮心更疼。
纪池州心底忽然明快起来。
他那些不确定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不见。
他不管了。
只要裴淮愿意,他就不离开他。
“哥,我其实是因为……”纪池州终于笑了,笑着迎接上去。
裴淮安静等他说。
可是一阵转钥匙的声音,突然铁门被人打开了。
门外风雪没停,贺涵长身而立,英俊的脸庞笼罩在忽明忽暗的阴影下,看着眼前的两人的身影。
“小州。”贺涵这么叫他。
纪池州回过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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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冉掐指一算,就快完结了呦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