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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裴淮吊着很重的黑眼圈进了班级,然后径直走过来,拉开了教室的椅子,像个机器人似的坐下。
早自习还不用搬家,学校的粉刷匠还没来,于是一切还是照常进行着。
“一会儿上课叫我。”裴淮吊着最后一口仙气,轻轻敲了下纪池州的桌子,“有点困。”
然后他没等纪池州回复,就直挺挺地倒在了桌子上,抱着面前的书包,头发贴在桌面上。
这是裴淮两个多月以来头一次早自习没疯狂刷题。
纪池州看着裴淮一动不动,转瞬就睡得香甜的样子,突然心疼。
裴淮睡觉也不打鼾。但是他真正陷入梦里,眼皮会睡出两道皱皱巴巴的褶。
“卧槽。”彭友刚才去接水,回来在纪池州后面坐下,看到裴淮睡着的样子,吓了一跳,“纪哥,裴哥诈尸,不是,你给他下安眠药了?!”
“嘘。”纪池州朝彭友翻了个大白眼,小声说,“去你大爷的安眠药。”
“那裴哥是怎么……”彭友指了指。
“昨晚他在医院看护他姥姥。”纪池州说,“这会儿累睡着了。”
彭友皱起了眉毛,“裴哥也太辛苦了。”
“嗯。”纪池州回头往下看了看小声说,“阿拉把您的小皮鞋从我椅子下面抽出去!”
因为裴淮在睡觉,纪池州不好狂扁彭友,于是只能嘴遁。
彭友有个毛病就是喜欢颠他纪哥的椅子,像颠毽子似的。
纪池州把彭友桌子上自己的作业扒了回去,“不收腿别抄。”
“我收我收。”彭友紧紧抱住纪池州的作业。
一会儿是姜饼的课,没写完作业人就完了。
裴淮身子突然动了一下,弄掉了支笔。
他立刻惊醒,坐直了身体。
纪池州愣了一秒,看着裴淮弯腰捡起笔。
裴淮其实没睡多久。
“哥,你不再睡会儿?”纪池州问,“早自习还没开始。”
裴淮撑着下巴,回头辨认了一下纪池州,眼睛里似乎含着刚睡醒的泪花,然后胡乱嗯了一声。
现在裴淮整个人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刚才做了噩梦,像要把他的灵魂吸走。
“不想睡了。”裴淮手摁了两下圆珠笔后面的弹簧,咔咔两声。
说完裴淮伸手要从书包里掏咖啡,他需要咖啡来续命。
他刚拽出来杯盖,然后纪池州就把一杯泡好的浓茶放在了裴淮桌面上。
“喝这个,”纪池州撑着头大言不惭地,“我亲自给你泡的。”
纪池州想了下又飞快补充了一句,“裴淮你要是不喜欢喝,也没关系,我就自己喝——”
他莫名地害怕裴淮拒绝,于是如此笨拙地画蛇添足。
纪池州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裴淮默默地攥住了那个透明的茶杯柄。
“不行。”裴淮说,“你不是给我泡的吗?”
纪池州眨了下眼睛。
“当然当然,”纪池州说,“我就是怕裴淮你不喜欢,你不好意思说。”
裴淮淡淡地看了一眼纪池州,眼里又流出笑意,但那眼睛因为有点倦意,而染上一层淡红。
纪池州又是呆呆地望向他。
裴淮没说话,然后旋开那个茶杯,灌了好几口。
纪池州笑眯眯地问:“好喝吗?”
裴淮点点头,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想带的?裴淮突然问。
纪池州刚刚扯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他抿了下唇说:“一,一周前。”
他看裴淮听完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紧忙说道,“不是,真正有这个想法是在昨晚,我躺床上忽然想起来,裴淮你总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所以就——”
他看到裴淮小声偷笑了。
“你笑什么?”纪池州手放在裴淮腿上追着问。
“没什么。”裴淮摇摇头说。
他还在笑。
纪池州气着了,他自己哪有那么好笑,于是转身立起书看不理裴淮。
不理笨蛋。
他全然没意识到刚才他自己越解释越黑,躺床上想裴淮什么的。…
过来一会儿油漆味开始往五楼四处弥漫,酒香不怕巷子深,油漆味也不怕走廊长。
纪池州皱起了鼻子。
“油漆味?”裴淮问纪池州,“今天学校粉刷?”
纪池州在窒息边缘忽然想起来裴淮还不知道这事,于是说:“哦对,裴淮你不知道,昨晚通知今天学校要粉刷艺术墙,我们等会儿上课要挪窝。”
裴淮听完点了下头。
这强烈的诡异气味不是一桶油漆就能造就的,而是好几罐粉色共同努力的。
三班的同学们每个人都蹙着眉头,有的人甚至想把耳塞塞到鼻子里。
彭友作业也不抄了:“我操,这味上头,我现在头昏脑胀,口吐白沫,手指抽搐。”
唐方盛:“彭哥你那是癫痫了。”
彭友要不是后面太挤,站不起身,可就要拿起扫把冲出去打翻油漆罐了。
反应最大的就是靠窗的沈海,他手忙脚乱地把窗户打开,然后深吸一口气。
奈何此时没有穿堂风,窗外一潭死水,闷闷的。
沈海差点毙过去。
幸亏此时早自习的铃声响了,姜饼这时候闪进了教室,头一回没有一进屋就检查黑板擦拭状况。
不过今天黑板擦的确实好,没有五星级也有四星级了。
“同学们,收拾下书本,我们去一楼阶梯教室上课。”姜饼今天又画了精致的妆容。
“尽量把书包背上吧。”姜饼说,“我们等师傅刷完,油漆味散去还得小半天,今天上午应该回不来了。好了,收拾吧。”
然后她低头静静等着三班整理书本。
然而没人动弹。
同学们早就收拾完了,就等姜饼来通知这件事。
毕竟都是惜命的人。
跑的最快的还是沈海,他人瘦,有点像猴,背着挺贵的那么一个书包,箭一般飞了出去。
但他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在门口停住,挡着门口的垃圾桶。
“学委先行,学委先行。”沈海做了个请的手势,挺像个油嘴滑舌的小王子。
学委汪珊大小姐气派,一侧身从沈海旁边过去了,然后沈海屁颠屁颠跟着过去了。
纪池州瞧着啧啧了两声。
他背起书包,拉了下裴淮的袖子,很有底气地说:“沈少爷和汪小姐肯定有事。”
裴淮背起书包,没说话。
“从那次球赛我就看出来了,”纪池州很八婆地说,“而且还是沈海单方面喜欢汪珊。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沈海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说是不是啊,裴淮。”纪池州说,“粉红泡泡都打到我了。”
裴淮看了眼纪池州一直拽着自己衣服的那几根手指,淡淡问:“你羡慕了?”
纪池州的手纤长而柔软,因为瘦的关系,还很薄。
但是这双好看的手就是不老实,总是在裴淮校服袖子上搭着。
“有点吧。”纪池州无意识地说出来,走到了楼梯上。
然后气氛忽然一阵诡异的宁静。
“啊没,”纪池州感觉自己说错话了,“我不羡慕,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然后纪池州相当肯定地说,“多肤浅。”
裴淮轻笑了一声。走廊外的阳光撒过来,给裴淮拢了毛绒绒一层边。
“你不相信是不是。”纪池州撅起嘴,“你又笑。”
“相信。”裴淮说。
“不可能,”纪池州走近裴淮,他的书包是单肩的,他没背书包的那一侧撞了下裴淮的肩,“你一个原生态熊猫,还一天到晚笑我没完。”
然而裴淮看了眼纪池州,眼神落在他的后颈上。
然后他突然伸出手,向着纪池州后面堆的一团乱的帽子整理了一下。
他有着同样修长干净的手指。
“怎么又弄乱了。”裴淮说着,走到纪池州微微偏后的地方,仔细地帮纪池州的衣服弄得熨熨贴贴。
他的嗓音极其的温柔,还带着点因为疲倦而引起的沙哑。
刚才还在十分理的纪池州肩膀一下僵住了。
他感受到后面那个比他微微高一些的男孩极度的温柔。
裴淮整理完,手指轻轻擦过纪池州的脖子,纪池州激灵了一下。
不是因为裴淮手凉的缘故,相反的,裴淮地手指今天出乎意料地温暖。
纪池州反应这么大,只不过是因为裴淮今天像变了个人。
他的所作所为不仅与他一贯趋于平淡的性子不同,更与他那凌厉逼人的眼睛是那么不配。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锐气的眼总像含着情一样。
但明明是含情眼,却似乎只有落在纪池州身上时才会完全泄露。
对于一贯对人冷淡的裴淮,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举措,应可以化为亲密那一类。
纪池州心脏狂跳,因为这样令人癫狂的关系。
不过也说不清,毕竟在刚认识裴淮没几天的时候,他和彭友去搬桌椅碰到简亦那天,裴淮也是令他出乎意料。
他记得,好像他只是夸下海口说事成重谢,裴淮就乖乖的替他和门卫老头说好话。
纪池州心里矛盾得紧,他不知道裴淮这种温柔与好心,到底是出于他的教养使然,还是……
还是只有独他一份。
到阶梯教室那一楼的时候,三班同学和别的高二年级分开在不同的教室,所以相对于五楼又小又挤的教室来说,阶梯教室宽敞地像个豪宅。
三班小兔崽子们惊呆了。
阶梯教室塞得下两个三班都绰绰有余。
进入教室,彭友一屁股坐到最后一排,书包往旁边一扔,乐得哈哈地说:“今天在这睡觉都没问题,各位。”
“睡觉?”这话被门口的姜饼听见了,“彭友下课到我办公室一趟。”
“我操,我没看见。”彭友一看到门口传来幽幽如白猫目光的姜饼,吓的要钻入地缝。
长腿于腿长,平时总是挤着裴淮,这下子阶梯教室就坦然多了,他把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来,自在地伸直了腿。
“我怎么感觉还有油漆味?”段梓说着在长腿于旁边坐下,“我鼻子太好使了?”
“没错,老段。”彭友在后面说,“我怎么没闻着味儿?还是你驴鼻子香。”
纪池州走在裴淮前面,一看到靠窗的座位就很兴奋地走了过去。
他喜欢阳光从窗户流下,不论是公交还是教室,他都喜欢这个座位。
阶梯教室的窗户很高,几乎是五楼教室的二倍。
窗上的倒影,勾的见云里的鱼。
“我靠,”彭友看着段梓在于凌恒旁边套书,然后闭着眼睛用手指对着来的同学瞎指挥,然后说,“段秃驴,我以为你闹着玩呢。你不至于真坐长腿于旁边吧?阶梯教室这么大不够你玩?”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秃了。”段梓文不对题,“我再秃能有沈海秃?”
彭友:“……”
彭友的同桌唐方盛拎着书包,也和彭友贼有默契。
唐方盛兀自一人坐到好远,长扁个子塞到角落,离彭友十万八千里。
“你瞧瞧人家纪哥。”彭友一手搭在后脑勺上,一手指着斜对面的独自坐着的纪池州,“平时成天和我裴哥动手动脚的,现在也没见他和裴哥坐一块。”
段梓:“……”
裴淮刚刚被语文老师交代了点事情,昨晚落下的卷子今天做完交给她,于是刚才不在。
裴淮在最下面冷着脸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像在找什么人。
“哎我发现纪哥那位置好。”彭友突然拍大腿,“我一会儿找我纪哥去,那阳光明媚。”
段梓幽幽地说:“别想了,没你地方。”
彭友问:“为什么?”
“总之就是没你位置,老实在后面猫着吧。”段梓说,“怎么样,打个赌?”
“赌什么?”彭友就喜欢赌的。
“赌啊,我想想。赌一包小熊软糖吧。”段梓伸了个懒腰。
“成。”彭友说。
裴淮刚才站在下面垂着眸找了半天,一走一过的其他班女生都快被裴淮身上散发的气质给迷完了。
裴淮今天八成是太久没睡觉,身上那种醉酒似的感觉让他有点乖顺,但因为没劲儿笑,又显得更加冷淡。
他找了半天,停到了纪池州旁边。
纪池州的眼睛因为太好看,总像会有烂桃花的样子。
但其实没有。
裴淮刚刚好像为了省力气一样板了半天的脸,此时突然微微笑起来。
纪池州看到裴淮后,有点惊讶地微张了张嘴,眼睛闪闪的。
然后彭友眼睁睁地看到裴淮挨着纪池州并肩坐下。
彭友:???
纪池州把身边的书包放到小桌板下面,和裴淮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
段梓回过身,向一脸懵逼的彭友摊开手,“软糖,下午,给我。”
彭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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