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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
离警局一条街以外的街道逐渐热闹，连街头最常见的蛋饼摊前也排起长队。
摊主沿着刷完油的热锅淋下蛋液摊平，又放进虾仁、青菜一类提前烹饪好的食材，最后颠锅把蛋皮整理成半月形包裹住。
裴羡点了一份蛋饼，结帐时摊主多送了他一杯椰子汁，他没时间推辞，离开前算上饮料钱一起放进了收银盒匆匆离开。
临近警局门口，他看见郑今语正倚着车门。
风灌满她宽大的连衣裙，双手交叠挽在身前，总之是不太高兴的模样。门童给她买的鞋不算合脚，大了半码的圆头皮鞋让镶边的环形银饰显出一种廉价的天真。
一辆出租车停下恰巧挡住他的视线。
车里走出两女一男，其中一个女生哭天抢地连路也走不稳，全靠另外两人各站一边架着把人拎进了警局。
等车开走，被刚才闹剧吸引的郑今语也看见了他。
“你去哪儿了？”
她的语气里含了些质问。
郑今语中途一度想走。但因为丢了手机不能准确地把握地点位置，物质因素最终决定了人生地不熟的她只能强撑着站在原地。
“路口遇见了卖蛋饼的，觉得你应该没吃饭就去买了一份，但是没想到等的时间有点长。”裴羡微微低头，好脾气地解释。
郑今语别扭道：“哦……那刚刚凶了你，不好意思。”
她自知理亏，脾气也去得快，干脆地道完歉才接过他递来的蛋饼。裴羡叫她吃的时候配上椰子汁小心被噎住，她应声说“好”，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反问他要不要吃。
“不用了，我今晚吃了晚饭。”
裴羡拒绝人时习惯性地微笑，郑今语猜他或许是对这种地摊小吃有天然的排斥，也不好再强迫，转而开口。
“因为买手机换卡也需要时间，我担心在这期间有什么进展需要告诉我配合调查，所以最后留的联系方式除了Havana酒店前台还有洲际，如果有接到通知，还要麻烦你再联系我。”
“Havana酒店？”裴羡重复了一遍。
她不解，“嗯……？”
“你不和我住在一起吗？”
郑今语被他问得认真思考了半刻。
裴羡的表情像是在反问“一加一难道不等于二吗？”这样简单的数学题，他眉头微蹙，双眼看着她陷入困惑。
郑今语梳理逻辑关系后发现错的不是她的计算能力，而是他从一开始就读错了题目。
她循循善诱，引导他自我发现错误。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裴羡解题答道。
“现在是半夜，比起回Havana花时间核实你的身份信息，到洲际休息更省时省力。而且不论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是同学情谊，我都应该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他在等待的途中搜索了相关信息，报道显示被抢劫者在一段时间内可能会有类似应激障碍或者精神紧张一类的心理创伤。
裴羡简单回忆，虽然在见面后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但他本能地认为还是多陪一段时间更好。
“但如果你更喜欢Havana的房间布局，我也可以送你回酒店。”
裴羡把问题又抛回给她，现在轮到郑今语犹豫。
“洲际什么都挺好的……”
“但是？”
“但是我今天在大堂太丢脸了不好。”
裴羡想起服务生鄙夷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拉开车门催促道：“再晚一点可能真就没人愿意替你核实身份补办房卡了。”
///
因为没有随身证件信息能证明身份，又不能随意打开顾客的房门。除了报对基本信息之外，前台的服务员对着郑今语入住信息上的身份证照片来回比照了三次。
她一会儿说眉毛不太像，一会儿又说眼睛好像大了点，最后还是她换班的同事及时赶到认出了郑今语，两人一起鞠躬道歉。
郑今语求助地望向站在一旁的裴羡，他以缴纳补办费用为理由阻止这尴尬的局面。
重新拿到房卡郑今语才算真正放下心来，裴羡陪她上楼清点屋内的物品是否有缺少。他们坐在地毯上，一人面前摆着一个摊开的大箱子，后背靠着的是映着大海的玻璃窗。
“怎么样？海景比你的漂亮吧？”郑今语说着点燃香薰蜡烛，“这间房正好对着海。”
裴羡顺着她说“漂亮”，实际却觉得房间除了大小以外没什么本质区别。他用脚步测量床尾到沙发的距离，认为十步的宽度还是小了些。
“要不要换个楼层更高视野更好的房间？”他问。
“不用，再往上就是比这更大的房型。我不喜欢空荡荡的，想买东西来填满。”
裴羡不勉强，继续按她口述的清单把箱子里的物品都点过一遍。箱子里装的是她旅游时买的伴手礼，大多是一些手工艺品和古着。
“好像还差一把母贝扇，我这里没见到。”
郑今语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盒巧克力送给他，“扇子应该在夹层，一个长条形的木头盒子装着。我看了我这边没少什么。”
裴羡照她说的找到木盒，打开，母贝扇在烛光下显出奇异的斑斓色，玻璃糖纸似的材质却并不脆弱。
郑今语自满道：“当时还有人想和我抢这把扇子，我花了三倍价格才买到。”
裴羡不太懂这些，小心地把盒子关上放回原处，“我明天再来接你去买手机，大概......”
他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两人都是一愣。郑今语被吓得停了手上的动作，裴羡安慰了两句往门口走去。他透过猫眼，看见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正在走廊上随机踢门。
“可能是酒吧的客人坐错电梯到了住宿层。”
裴羡给前台打电话说明情况，没过几分钟，保安及时到达带走了醉汉。
同行的酒店经理敲门解释那位醉酒的男士也是酒店顾客，因为记错了层数没办法进房间才会一时冲动敲门，对造成的困扰表示抱歉。
裴羡应付了几句关上房门，一旁的郑今语闷闷不乐，“前几天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住久了什么都能遇见。”裴羡坐回沙发上玩她淘来的手绘魔方。
对上视线，郑今语开口道：“这两天麻烦你了。”
“没什么，这边应该也没事了。时间不早，那我先走了？”
裴羡放下魔方，想挥手又收了回去，冷淡的脸难得有几分窘迫。
郑今语见状弯眼笑起和他说再见，把人送到门口，再坐回行李箱后重新摆放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或许是各地海岛的手工艺品都大同小异，自从她到芽庄后并没看见什么值得购买的纪念品。
塞进魔方后的行李箱还剩一个正方形大小的空间，她琢磨着该买点什么。
以前邱晚意见到她的收藏，问她是不是想开一间古着类型的杂货铺。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旅游时对购物的热情也更高涨。
郑今语想起被自己留在家里的多年珍藏品，又多了个回国后该怎么把自己的物品搬出的困扰。
没了手机，她想找邱晚意聊天也只能憋在心里。她把窗户拉开一半，隐隐能听见海浪的拍岸声，时间的流逝像被揉长了一倍。
郑今语靠着露台放空了不一会儿，门口再次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她犹豫了片刻往门口走，透过猫眼看见了裴羡，只不过这次他手里多了一张房卡。
“你有东西忘了？”郑今语开门，因为门锁只露出半张脸。
“我想了想，现在联系你不太方便，正好洲际的房间也只订了一周，我就在这里住下。”裴羡指着走廊最靠里的房间，“有事及时找我。”
他说完把手机也递给她，“无聊的话可以先用。”
“反正睡一觉就去商店了，你的手机还是自己保管，我怕我忍不住偷看你的隐私。”郑今语从不相信自己的自控力。
“好。”
裴羡准备回房，郑今语叫住他，神神秘秘地开口。
“你不怕吗？”
“什么？”
“不是都说不要住酒店每一层走廊最靠后的房间吗？我入住的时候专程和前台强调过的，你没有？”
“最后一间房是光线不好还是卫生有问题？”裴羡依旧不能理解。
郑今语忍不住叹气，“算了没什么，我怕讲出来吓到你。”
裴羡终于反应过来，“你恐怖故事看太多了。”
郑今语见他不相信就要关门，“你去住一晚就知道了。”
裴羡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进到房间在群聊里发了条消息：“明天我有事，不去珍珠岛。”
五分钟后。
小胖：“那明天的餐旅费还报销吗？”
光头：“ok。”
Jason Zhang：“你不来陈灵会伤心的，要我安慰不太好吧？”
光头：“那也没人要你安慰。”
Jason Zhang：“她生闷气你去哄？”
光头：“当我没说。”
小胖：“老大你明天去哪儿？”
裴羡：“报销。有私事，你们玩得开心。”
Jason Zhang：“是不是因为那天酒吧的女生？她就是中国人吧，还骗我是越南人，不过长得挺好看的，身材也好。”
光头；“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Jason Zhang：“想想怎么了？早知道那天晚上我应该主动去约她，长得挺高冷的，但本人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嘛。”
“Jason Zhang”已被“裴羡”移出了群聊。
小胖：老大明天开心玩！
光头：可以报销我要骑二十次海上摩托。
裴羡：好。
———
半夜裴羡听见一阵哭声，他在似梦非梦中坐起开灯，大概过了一分钟后短促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声音的来源应该是窗外。
他不耐烦地勉强抬眼看向窗边，更加坚定了楼层太低果然不好的想法。片刻后他重新躺回床上，闭眼前突然想起郑今语说的话。
—“不要住酒店每一层走廊最靠后的房间。”
典型的恐怖片里会出现的台词，她说话时异常认真，嘴角却是恶作剧的笑。
裴羡总是不能准确把握她的语气是玩笑或认真，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在脑海里反复推敲了两遍越来越精神。他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想要关灯的瞬间看见了口袋里漏出的暗红色皮革。
皮革的全貌是一把瑞士军刀。
主刀刀刃地立在波浪形手柄，整体流畅锋利。刀被他抛到空中，再拿到手里握住刀柄、抠进凹槽固定，又变回小巧的91mm。
裴羡把刀拿出放在床头柜，翻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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