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图谋

　　郑今语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到床上。酒店的床底高，她的脚半悬在空中，“啪嗒”一声拖鞋掉到地毯上发出闷声。

　　她侧坐起身看落在地毯上那双嵌了一串塑料白雏菊的拖鞋，心想裴羡的欣赏水平确实有待提高。

　　裴羡买的鞋比郑今语的脚大了近两个码，她把脚套进去，小拇指被挡在花后露出一点指甲盖。她动，雏菊跟着动。

　　郑今语觉得好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还没看两秒，邱晩意的视频电话恰巧打过来。她接通，邱晩意正在那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涂指甲油，齐耳短发因为偏头扫过肩膀。

　　邱晩意见她笑的有些犯蠢问，“你在干嘛？没在餐厅吧，下班回酒店了？”

　　“刚回来。”郑今语调转摄像头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一个人还是两个？”邱晩意充满戒备。

　　郑今语先把浴室门推开，又回到空荡荡的床上反问，“你觉得呢？”

　　她和邱晚意从高中就“厮混”到了一起，性格也互补，所以邱晚意才算是提前知道她出走计划的唯一知情者。

　　郑今语离家已经一个月，邱晩意注意到她脚上在此之前从没出现过的陌生拖鞋。

　　她相信郑今语的审美没这么差。

　　“谁送你的？看上去像我初中会喜欢的款式，那边的都好这一口？”

　　“你认识的，猜猜。”

　　郑今语把摄像头重新对准自己，邱晩意注意到她今晚的心情似乎比之前轻松不少，心里有个不愿相信的答案不想说出口。

　　邱晚意憋不住话，强行忍住眉头就皱到一起，郑今语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猜错了方向，连忙正色打断。

　　“两个字的，你别想歪了。”

　　邱晩意翻了个白眼，“孟学林也可以写成两个字——死人。”

　　自从孟学林向郑今语提出分手后又快速订婚的消息传出，邱晩意就没在她面前再提过他的名字。她一时口快，说完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去看郑今语的表情。

　　她骂孟学林骂得倒是没什么负罪感，只是怕又让朋友伤了心。

　　郑今语脸色果然不太好，“听名字都晦气。”

　　邱晩意松了口气，把指甲油放到一旁，放心地低头用手扇起刚涂好的部分。

　　“那还有谁？反正我是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会大夏天的跑去越南遭罪，别人都是冬天往低纬度跑，你倒好，反着来。”

　　郑今语怕她又把去年冬天自己约她去滑雪结果双双发烧的事再讲一遍，直接道：“裴羡。”

　　邱晩意手一顿直接蹭上半干的指甲油，她起身找来棉片和卸甲水敷上，用质疑的眼光看向摄像头，“他会在芽庄？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我还不至于脸盲吧？”

　　邱晚意勉强点头，“也是，裴羡那张脸也挺难认错的。”

　　郑今语“嗯”了一声反而不知道该继续往下聊什么。她和裴羡过往以来说的话都没有今天多，她们在一起八卦时像所有女生那样，爱讨论男生的长相、性格、人品。

　　可她对裴羡并不是完全了解。

　　邱晩意先开口说真难得，郑今语问怎么这样说。

　　“你想啊，我们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永远冷冰冰的，比教导主任还一丝不苟。总觉得买拖鞋这种事情不像他会做的事，以我对他浅薄的认知来看，他应该是装不认识的那一个。”

　　郑今语解释，“郑海诚拜托他的。”

　　“那比较说得过去。”

　　郑今语听了她的话在这头笑。她还想反驳裴羡并不是一个一丝不苟的老古板，至少她逃课在天台遇见他的那一次不是，不过邱晩意已经把话题转到了毫不相干的方向。

　　她和她又聊了一会儿，结束时邱晩意并没催她回国，只是说，“我还等着你一起吃荔枝。”

　　///

　　第二天郑今语在酒店躺到下午，临近傍晚才去餐厅上班。

　　郑今语坐在调酒台看摆在吧台的摇杯里冰块化了又换，换了又化，最后调酒师和她对视一眼，放了张蓝绿色的越南盾当成封口费用后溜进了员工休息室。

　　今晚来餐厅的人并不多。

　　经理见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阮霞的肩。阮霞心领神会，走到郑今语身旁提醒。

　　“你今晚稍微晚一点再走。”

　　“为什么？”

　　“经理今天本来想借昨天的事教育你，但是看你销售额高所以不太好开口。”阮霞压低了声音，“你待得久，他们赚得多。”

　　郑今语听完朝经理的方向扫了一眼，“又不是我赚得多。”

　　她今天把头发高高束成马尾，没了碎发的遮挡露出精致的五官，不笑时比昨晚气质更冷。

　　阮霞点头道：“你不要理他就好。”

　　她把一个信封给她，郑今语接过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越南盾。

　　“兼职的工资都是日结，昨天你提前走了我帮你先保管，我没拆开过啊。”

　　阮霞指着信封上的胶水痕迹要她看，郑今语把钱带着信封塞进来时提的包里，“不用看我也信你，谢谢。”

　　一阵阵的欢呼声远远地传来。

　　郑今语好奇走到外面的走廊，餐厅西北方向的沙滩上聚集了满当当的人群。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从浅海搭起的舞台扫过，随着乐器调试的声音响起，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尖叫声。

　　“今晚有人演出？”

　　“嗯，旁边酒吧组织了几个本地乐队还搭了舞台，只要点单就能入场。”

　　“哦——小型音乐节啊。”

　　“你也可以去看。”阮霞建议，“虽然唱的一般但是还挺好玩。”

　　郑今语摆手拒绝，随便找了个借口道：“算了，还要上班。”

　　“你是来旅游还是来打工的。”阮霞笑道。

　　郑今语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外国人用中文堵得哑口无言，一时尴尬地绕起了发尾。她回更衣室提上来时的包，把刚刚调酒师给的封口费又给了阮霞。

　　“经理问就说我不舒服先回家了。”

　　夜晚的沙滩还留有余温，郑今语怕鞋里进沙，走得比以往更加小心也更费力，但偶尔还是有沙粒趁着抬脚钻进后脚跟里。

　　餐厅和人群的距离看起来近，实际却远得多。

　　郑今语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后来索性慢了下来。

　　近海的沙滩有颜色较周边沙粒更深的小洞吐水，郑今语把包放下蹲身想学网络视频里的赶海博主试着挖沙。

　　她用遗落的贝壳当工具，正可惜自己没带盐，身后就有摩托车的声音传来。

　　等着一阵引擎声和扬起的沙粒从身边飞过，她回过神发现随着摩托车远去的还有自己的包。

　　事情发生得太荒唐，以至于等她想起包里的现金、手机和房卡，只觉得浑身血液在倒流，最后汇聚成一口气堵在胸口。

　　不远处依旧是热闹的人群，来时的路仍然是空无一人，甚至连海浪拍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

　　唯一不同的只有她被抢的包。

　　郑今语耳边还能听见摩托的引擎声，她对刚刚的抢劫感到后怕，只能放弃了去找阮霞的想法继续朝人多的方向走。

　　路过演出有服务生拦下她想问消费小票，她反问对方警察局怎么走。

　　“The police station is far away from here.You’d better take a taxi.”服务生愣愣地问，“Is there anything I can do for you ?”（警察局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最好打车去，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Thank you.”

　　郑今语婉拒了他的提议，她现在无法及时报警不敢相信任何陌生人。她凭着昨晚的记忆往主路方向走，路上见到面善的阿姨才敢主动问路。

　　有的提议陪她去警局，但她依旧推脱表示不想浪费对方时间。

　　热闹的地段让她觉得安全，但有几个人扎堆站在路边时又让她感到危险。以往看上去随着海风摇曳悠闲的棕榈树变得可怖，郑今语久违地产生了想回国的念头。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郑今语沿着主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没看见POLICE这个单词却看见了街对面洲际酒店熟悉的“I”字符号。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两秒，毫不犹豫地过了马路。

　　门童见到她犹豫要不要拦下，郑今语瞪了一眼走进旋转门。她走到前台询问三天前是不是有一位姓裴的男人入住，对方客气地表示保护客人的隐私是他们的责任。

　　“He is my husband.He’s here to meet that bitch.”（他是我老公，他出轨了）

　　郑今语张口就来，说完还硬挤了两滴眼泪。她前台服务生上下打量她一番，带着不忍开口。

　　“老妹儿啊，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老公长得好看我就多瞅了几眼，确实有个女生和他一起进过酒店。”

　　服务生见她表情怔怔的，连忙补救道：“但是他们每次都还有其他一大群小伙子一起啊……”

　　或许是自己欲言又止得太明显，她又开口，“我在这地方做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种事情还是挺常见的，你……放宽心。”

　　“谢谢，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如果他今天还没回酒店我能不能在大堂休息处等等他？”

　　郑今语假意又擦了擦眼泪，心里想的却是幸好刚刚反应快，听到方言也没露馅。

　　服务生和旁边的同事对视了一眼，同事虽然没听懂他们后续的对话，但看这个架势也能猜到八九分，低声交流勉强达成了共识。

　　“休息没问题，但是一会儿如果你见到他和别人一起进来还是冷静点，有什么事可以去了房间再说嘛。”

　　郑今语听这话懂了裴羡现在还没回酒店，很诚恳地点头道谢，“我一定不影响你们的工作。”

　　临走前服务生递给她一包面巾纸，她拿着坐到了大堂休息处最显眼的沙发上。沙发在正中央，她也坐在正中央。

　　唯一入口处的两扇玻璃门转来转去迎接了不少顾客，有醉醺醺的酒鬼，也有提着行李刚到的热恋小情侣。

　　他们来往都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她，郑今语毫不在意依旧只盯着旋转门。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收紧，她站起身去看前台上方挂着的时钟以确认时间，坐下时才发现膝盖两侧都是自己的指印。

　　无意识的烦躁情绪笼罩着她，靠着问路走过去总不是办法，从警局做完笔录后会是几点该往哪儿去也是问题，她是这个温度炙热海岛的异乡客，目前唯一可以求助的只有裴羡。

　　郑今语长嘘一口气，把脸埋进手心，听觉变得尤为灵敏。

　　时间越往后走，大堂里的脚步声也渐轻，直到连人声也趋于安静时，带着试探的脚步声向她靠近。

　　郑今语也不想再麻烦那位服务生，提前起身，“Sorry ，I’ll leave now.”（抱歉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裴羡失笑，“不是要捉/奸吗？你还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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