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图谋

　　夜晚的酒店楼下恋人选择关系更进一步的好场所，而郑今语和裴羡准备分别。她客套性地邀请他去酒店顶楼有名的skylight酒吧坐坐，裴羡拒绝。

　　“我其实对喝酒不感兴趣。”

　　“哦，谢谢。”

　　“谢什么？”

　　郑今语本来只是敷衍，这下只能趁着把车门关上的时间找补，“可以谢很多嘛，谢你帮我省钱不可以啊？讲礼貌总是好的。”

　　裴羡听着她没边际的话忍不住问，“高中贴在红榜告示栏里的优秀作文真是你写的？”

　　“当然。我从小就感情丰沛，文采斐然。”郑今语夸起自己毫不含糊，她和他挥手，“拜拜。”

　　裴羡点头，撑着手靠在车边框看她往酒店里走。郑今语走得慢，每一小步都迈得谨慎。他想起刚刚开车追上她时的情景，突然开口。

　　“郑今语。”

　　“怎么了？”

　　她回头，肩膀挡住下巴，看上去像是歪着头。

　　裴羡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语气能辨别出惊讶。

　　郑今语等了一会儿，他迟迟不说下一句，她只好往回走。走到车前，她搭着车身面无表情问话的样子透露着不满。

　　“你怎么还不走？”

　　“我得等你进了酒店才走。”

　　她不明所以，“所以你为什么叫住我？反悔想去酒吧了？”

　　裴羡解了安全带，侧身伸长手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上车吧。”

　　郑今语被他的态度搅得有些糊涂，上车把安全带系好才开口，“瞧不起这家啊？”

　　裴羡侧身瞥了一眼她的脚后跟，果然有些红肿。

　　“带你去买双鞋。”

　　“不用，这个时间商场也关门了。再说了，我酒店里还有好几双。”

　　“平底的？”

　　“中跟？”郑今语不确定道。

　　“那就上车。”

　　郑今语听他的话愣了一瞬，而后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确认他并不是开玩笑。裴羡作势要替她开门，她才上车。

　　“安全带。”

　　裴羡提醒完便发动汽车往闹市开，郑今语坐在副驾仰头看见大片大片的树荫从顶方掠过。鹅黄色和亮白色路灯高高地夹杂其间，一暖一冷的色调来回变幻。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是受不了，想叫他合上车顶又舍不得这阵晚风，最后选了个折中方案自己闭眼。

　　裴羡发现她的小动作像是在完成自己定下的锻炼忍耐力的最终目标，鞋磨脚要穿、车身硌得疼要坐、灯晃眼要看。

　　他和郑今语从认识以来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关系严格来看最多只能算普通朋友，但在非必要情况下一直保持着微妙的默契。

　　例如现在，裴羡猜她是借机发泄心底的郁气但并不多问。

　　离目的地还有大约五百米时，导航里传出的机械女声让郑今语睁开眼睛。

　　品牌店外挂着英文字母的广告牌从大片落地窗里透出光来，在他们面前的中心商场正以由上至下的顺序陷入黑暗。

　　郑今语整个人圈在车位上背对他，用懒洋洋的语调说道：“居然比我想的闭店时间还要晚一些。”

　　回答她的是来往的车鸣声。

　　她转过头，裴羡依旧盯着购物中心紧闭的大门，神情如同她曾经见过他在竞赛班里攻克物理题般的认真。

　　“就这么想给我花钱啊？”郑今语笑起来打趣道。

　　“是啊。”裴羡把每个字词组织得完美，语气里还是安慰式的敷衍。

　　“芽庄又不止这家店。”

　　郑今语在导航里输入几个英文字母，裴羡重新发动汽车，开了没几分钟后停在有着绿色标志的便利店门口。

　　“你确定？”裴羡的平静的表情有些崩不住。

　　“拖鞋不算鞋啊？”郑今语先他一步下车进店。

　　各地的便利店都大同小异，排列整齐的货架上摆着当地的零食，冰柜里冻的一半是酒类一半是饮料。

　　裴羡看她拉着冰柜门把左右打量，目光怎么也没瞟到日用品区，只能先一步走到最靠里的货架前蹲下挑起了拖鞋。

　　海岛的特色总是无处不在，他核对完尺码选了其中不那么花哨的一双拖鞋，快到收银台前又多拿了一瓶碘伏棉球。

　　郑今语像是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才想起此次的目的，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裴羡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收银员后才开口，“别告诉我说你刚刚是在开玩笑。”

　　“那倒没有。”这话听起来有些心虚。

　　郑今语把零食也递给收银员，对方问需不需要一起付款，她还没点头裴羡已经拿出几张大额越南盾。

　　“谢谢，回国请你吃饭。”

　　她客套完把结完账的酸奶放到裴羡的手里，后者低头看了一眼，她先开口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你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郑今语找到窗边的吧台位置坐下，她把酸奶盒的封口撕开又插上吸管，回头招呼站着的裴羡道。

　　“你赶快坐啊。”

　　裴羡看着她面前孤零零地摆着一包刚撕开的鱿鱼干，却是心情不错，脚尖有节奏地点着高脚椅的脚踏。

　　“够吗？要不再买杯泡面？”

　　郑今语忙着把鱿鱼干撕成方便入口的大小，“不用，我就是嘴馋。你也吃，别客气。”

　　她说完还把撕好的鱿鱼干连着塑料兜底往他的方向移了几寸，裴羡选了其中最小的一块放进嘴里，没嚼两下便要往下咽。

　　郑今语看见了忍不住开口道：“你倒也不用勉强，我本来也是客套。”

　　“没事，只要不过敏就行。”

　　裴羡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让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把被冷落的酸奶放到他面前顺带递上吸管。

　　“这可是原味的。”

　　“谢谢。”

　　吧台外是略显安静的街景，偶尔有小贩推着车经过，颜色各异的顶篷下摆的有水果也有烤串。郑今语眼神跟着他们的方向走，不自觉把头也偏向另一侧。

　　一旁的裴羡喝了两口酸奶才算把口腔里余下的海鲜腥味压了下去，玻璃倒影是两人的样子，他觉得拿着蓝白色纸盒的自己模样陌生，索性把目光放向郑今语。

　　他和郑今语自从高中毕业后便没见过面，一年前也只在校友聚会的准备阶段，为讨论给曾经共同的英语老师买什么礼物时，才加上微信聊了几句。

　　之后他到国外出差，并没参加那次的聚会。

　　郑今语和他记忆里在天台第一次见面时的差别并不大，只不过褪去稚气，校服百褶裙变成了连衣裙，脚上的玛丽珍皮鞋变成了高跟鞋。

　　“你偷看我啊？”

　　郑今语突然探身，玻璃里的她和他拉近到不过一拳的距离。裴羡并不躲，眼睛眨一次，她在心里都得颤一颤。

　　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在看你的鞋。”

　　郑今语不自然地把脚往后收，“我总不能在现在来换吧？”

　　“为什么不能？”裴羡把目光从玻璃收回，握住纸盒的手往下指着她快肿起的脚后跟。

　　郑今语想反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裴羡瞥见她的表情猜到了一些。

　　“知道变通怎么写吗？”

　　郑今语想起小时候光脚时总是落在后背的巴掌，“总之不会写在便利店。”

　　裴羡不再强迫，只是把空了的纸盒扔到垃圾桶，又背过身去。

　　“快换吧，没人看你。”

　　郑今语往后仰去看收银员，对方正忙着核对货单。她松了口气，脚从脚踏移到地面，后跟稍微用力便把高跟鞋脱到一边。

　　她因为磨破皮的部位二次摩擦痛得直吸气，裴羡依旧背对着，只是曲起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提醒。

　　“我买了碘伏，你忍着涂了再穿拖鞋。”

　　郑今语不满地往他看去，只收获一个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慌，直到她把所有步骤做完才不情愿地开口。

　　“好了。”

　　裴羡站起身，“好了就送你回去。”

　　“你先走吧。”郑今语抬头看他。

　　“你想要再坐一会儿？”他又坐回去。

　　郑今语不想承认是因为她一下矮了几厘米的自尊心作祟，只道：“不是啊，我脚痛怕你催我，你先去车上等我吧。”

　　裴羡看见她背手的小动作，又看见一旁的高跟鞋，体贴道：“我先帮你把鞋拿到车上。”

　　郑今语点头往后挪了两步。她等人走出门才从椅子跳下，特地一瘸一拐地慢慢走。

　　直到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到有人靠近响起迎宾广播，她才磨蹭地出门。

　　裴羡在车旁站着等她。

　　鞋拎在他手里成了配饰，系带绕在他的指节，鞋尖往下垂到衬衫摆，随着风晃悠悠地像是要扫到衣角又像要撞向车门。

　　郑今语舍不得他那辆跑车表面漂亮的黑漆，“小心一点啊。”

　　裴羡把鞋放到车里，替她拉开车门时做了个请的动作，“弯腰弯很久了会很累。”

　　郑今语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走变成了跑，拖鞋哒哒地到了车门前，她连忙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

　　“谢谢。”

　　裴羡也没说什么，只是关车门时提醒，“穿拖鞋跑步容易摔跤。”

　　“裴羡。”

　　“嗯？”

　　“你一直这么好说话吗？”

　　他转头，郑今语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想起郑海诚电话里说的那句“她的小毛病有些多”，他答。

　　“以前脾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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