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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你呀!”李元凤瞪了赵芾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读了那么多书,我看却是一点也没有读通!这么些年也没能让你想明白吗?睿智多识便能做好皇帝?——唐玄梁武何尝不是英才?却也有安史、侯景之乱!——如今的官家可能并非你心目中的雄才大略之人,可依我看,官家端庄稳重,颇有文景之风,做个守成之主也是绰绰有余的,你那潞王便是能做汉武帝——他却去哪里寻个雄兵百万?当年他既那般不知进退,可见所谓的‘才智’也算不得什么,却把你诳了进去!”
赵芾心下颇不以为然:“潞王若为皇后所出,何需谋划那许多?”
“哼,审时度势方可行其志,先帝非昏聩之主,太子亦无失德之举,且母家远胜王贤妃,身边之人也都是稳重君子,潞王竟生僭越之心,我看也不过是个不识时务的庸才罢了。”
赵芾苦笑了一下,这些他何尝不明白,就算当初不明白,这么多年也尽够他慢慢想透,现在想来,赵祎也当是明白的,只是不甘心罢了,赵祎之才强于赵祺,长了眼睛便看得出,只是仍不足以让他挣脱时势的束缚,一逞胸中之志罢了。
“不说他了,”赵芾将手中桂枝扔进池塘,“老师倒是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呀。”
“朝廷自有章程,我也没有别的打算,你既来了,此事便少了变数。刘俊你是打过交道的,招安之事放手去做便好,我想潘参政是不吝花费的,我这边更不会让你为难,那个郑彦卿也并非不知进退之辈,想来也不会与你掣肘——只是刘俊之叛因榷茶法而起,不废榷茶之法,又该如何招安他呢?”
“学生已与潘参政商议过,大抵是在官榷之外另出若干限额,允其与茂州、威州买卖,不出成都府路,既不至于影响茶课的收入,也可安抚茶农。至于刘俊一干人,朝廷自然另有恩宠。”
李元凤负手而立,凝视池水,移时方长叹一声,其中尽是失望,“不出五年,这些限额定被官员侵占,一分也落不到茶农头上……”
“朝廷每年在茶课上的进项都有数百万贯,朝廷花销年年见涨,自然不肯断了这个财路……老师想废榷茶法,自然是为百姓着想——只是学生有一事始终不曾想明白,老师说若要安定西川,必先废茶榷,可是茶榷若废,则应奉局亦难长存,如此,朝廷每年进项削减达千万贯之巨——如今这般都已捉襟见肘,若再少了这许多收入,缺该如何维持?——虽云损上益下,但若损之太剧又以何制下?以何攘外?老师可有解?”
听赵芾与自己论易,李元凤凝重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一点,“我说你书没有读通你还不以为然,下固其本,于上何损?有复惠心则吉,立心勿恒则凶。榷茶法之弊人皆知之,为了区区千万贯的进项,朝廷却不惜兴此弊法涸泽而渔,永昌八年以降,茶场日益凋敝,茶产愈减,茶课却不减反增,这都是是从茶农口中夺食。国与民争富,小民自然争不过,然而征敛太过难免会失了民心——刘俊之乱起,朝廷花费又何止千万?农务本而生计微,商逐末而利源厚,征之以农何如征之以商?”
“商人逐利,征税于茶商,茶商自会抬高茶价,最后不也是加之于民吗?”赵芾反问道。
“不错,与商人征税二三分,商人自会谋利四五分于民,只是这四五分利分摊到天下吃茶之人身上,便断不会成为扰民之弊。商人逐利,自然在锱铢必较,无论是递运、储藏还是售卖,定是能省则省,比之当下的递铺、官卖,又少了无数靡费,即便加上那四五分利,茶价也定然不增反降——只是,唉……”李元凤又是一声叹息。
赵芾何等聪慧之人,被李元凤一提点,立时便对茶榷茶税孰利孰非了然于胸,不由道:“改茶榷为茶税既有如此多的好处,难道朝廷不明白?”
“官家高居庙堂,许多下情未必知晓,不过潘可久肯定是明白的,只是如今茶政于民则弊,于官则利,上至政事堂下至州县,不知有多少官员中饱私囊,其中牵涉之大,潘可久不愿也不敢去动——他都如此,别人自然也就缄口不言。我上《请慎举蜀中兵事札子》不过是尽人事罢了,如今既然不成,是我的命数,也是大梁的命数。”李元凤话虽超脱,脸上却难免露出黯然之意。
赵芾有心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他肩上拍了拍。
李元凤再开口时已恢复了淡然的表情:“伯章,此间事了,我便要自请致仕了。”
赵芾略有些吃惊,但随即便也释然了,自己这位老师心气自然是高的,但更是懂得审时度势,量力而为,既不能兼济天下,那便独善其身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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