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看百年未为足

　　赵芾早知会有这一出，但见他眉毛一挑道：“殿下莫不是要替魏均问凶吉？”
　　赵礼颔首道：“知我者堂叔也。西川之事不问李帅使更问何人？”
　　赵芾想了想，斟酌道：“信我可以写，可就怕帅使不卖我这个面子。”
　　“此话怎讲？”
　　“我们虽然有交情，却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日我被拘大宗正司狱，听说也有些许官员为我求情，他却一句话也不肯帮我说——我并非对他心怀怨恨，说来我倒是十分感激他，这十余年来王府上下全靠他关照才不至于分崩离析，他倒也不是不念旧情。只是此人太过精明，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心中全有度量，绝不会为人情所动。十多年前尚且如此，今日又岂能因我一封书信而有所改变？”
　　赵礼双眉紧皱，心中纠结不已。潘可久知难而退，瞧着官家护短的模样，想要再落井下石已是不易，推荐魏均接任西川招安使一事，潘可久固然包藏祸心，可要推脱却也不难，只是此事若能好生操作，倒也不失为一个良机——正当潘可久铩羽，官家心志不定，群臣莫知所从之时，若能抓住机会一举荡平西川贼寇，不仅安了百官之心，还能彻底动摇官家对潘可久牢不可破的信任，今后行事也当容易许多。如今的关口便是用何人摆平西川局势——在赵礼看来，盗寇就是盗寇，只要官兵认真追剿，便当如丸走坂顷刻可下，潘可久如今的狼狈只不过是没有找到合适之人而已。何谓合适之人？在他看来无疑是赵芾李元凤了。可如今听赵芾的口气，这李元凤竟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但要叫赵礼就此放弃也是绝不可能，但见他目光一寒，道：“堂叔与他相交多年，知之甚深，就不知道一两件他不欲别人知晓的事？——难道李帅使竟是个圣人吗？”
　　“啊——”赵芾听着他这侄儿的意思怕是想寻些事儿要挟李元凤，当下哂笑一声道：“殿下说笑了，朱子之后岂敢有人称圣？——帅使虽贤，却也与你我一样是个凡人。”
　　“那——？”赵礼意带探询，他倒也不指望立时就能握住李元凤的七寸，不过只要赵芾肯松口，一切都好商量。
　　“殿下，西川局势的关口确在李帅使——想那刘俊不过一茶农，手下虽有从者上万，却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为何当年我能一战而下，如今朝廷却屡剿不尽——殿下可曾想过此中情由？”
　　赵礼稍加思忖，突然一凛，道：“堂叔的意思是他养寇以自重？”
　　赵芾颔首道：“我琢磨着当是如此，听说潘可久曾奏请将李帅使调任，官家尚未下旨便传来了盗寇攻破导江的消息，官家只得令他即刻领兵征缴。除了他，可还有谁在一处地方做了这么多年的安抚使？如今的西川可算是李帅使的西川了，没人能轻易动他。如果我猜的不错，谭儒卿在川中应该是屡屡被掣肘的。”
　　赵礼听得皱了眉，如果真如赵芾所说，想要平定西川盗寇却是难上加难了。
　　见赵礼面露难色，赵芾又道：“所以我以为，如果李帅使不是心甘情愿，西川之事确难操作。”
　　赵礼闻言不由一嗤，若果真如赵芾所言李元凤把盗寇当宝贝，这个“心甘情愿”可就真比镜花水月还要遥不可及。
　　“堂叔说得倒轻巧，”赵礼嘴角抖了抖，“咱们拐来拐去说了一大堆，现在看来却像是什么也没说。既然这李元凤软硬不吃，堂叔你倒是说说如今该是个什么章程？”
　　赵芾却笑了，端起酒杯晃了晃道：“帅使所畏者，无非蜀中盗寇一尽官家将有鸟尽弓藏之意，殿下若能去了他这层担忧，此事便已成了九分了。”
　　赵礼正待说话，却被杨濬拉了拉袖子，只听他道：“这个却难——要令帅使安心，除非令他永驻西川——可是除了王侯，这世间哪有在一处地方为官一辈子的？”
　　赵芾道：“既如此，便封他做王侯不就成了？蜀道艰险，易守难攻，我看他如今与王侯倒也差不了多少了。”
　　赵礼与杨濬一并愕然。非宗室而封王，本朝除了随太祖开国肇基的重臣外，便只有高宗朝名将姜彦卿，且也是逝后追封，还从未有封疆大吏在任而封王的。
　　“堂叔——这——”赵礼竟不知赵芾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便是官家也不会答应的，何况还有潘可久……”
　　“嗐！”赵芾皱着眉叹了一声，似是不耐烦赵礼的迟钝，“官家当然是不会答应的，可咱们就不能想办法逼着他答应吗？”
　　杨濬听得心惊，不由得脱口道：“殿下慎言！”
　　“看你这点儿胆气！”赵芾颇为不豫地斜了他一眼，“潘可久出身贫贱，又不曾历任地方，三十四岁竟然就当了宰相，难道李帅使还当不得个郡王？官家是个耳根子软的，这些年来被潘可久撺掇着干的不成体统的事也不止一两件了，再说，我又没说立马就要让给他封王，先把好处许给他，安了他的心才能把他拉过来不是？”
　　赵礼与杨濬相觑一眼，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开始慢慢品味起这些看似匪夷所思却又并非完全不可行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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