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看百年未为足

　　朝会上，赵礼仍旧一言不发做泥菩萨，冷眼瞧着潘可久与三司使周景仁相互攻讦，然后侍御史柳文锦很狗腿地跳出来帮着潘可久揭周景仁的短，直逼得拙于言辞的周计相老脸通红几欲晕厥，再然后官家扮个白脸两边都劝慰几句，再从内藏库里拨出丝绸十万匹，在西川市籴军储。他幸灾乐祸地瞧着一脸无奈的赵祺，心道，你就拼着内藏库的家底去填吧，姓潘的可挖了个无底洞。
　　待得散了朝，赵礼手执牙笏悠悠闲闲地踱出紫宸殿，杨濬已在殿门相候，见着赵礼，忙将他拉到旁边低声道：“蜀王病了。”
　　赵礼一怔，忙问道：“什么病，厉害吗？”
　　“据说是食滞，上吐下泻的，折腾了一晚上。”
　　“怎么不早跟孤说——可要紧？”
　　“好像来得挺凶，昨天半夜里那个叫青竹的闹着让乔亿去请郎中，又是灌药又是扎针，到清早才得空来告知下官——下官就为了听他说，连朝会都险些迟到，没来得及早知会殿下一声。”杨濬赔着笑说道。
　　“哦，知道了，”赵礼一边说话一边走下丹陛，“人没死就成，谁没有个三灾八病啊......”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转向杨濬道：“请的何处郎中？可靠吗？”
　　“半夜里进不了城，就找的西门外济世医药铺的坐堂大夫，姓谢，二十多年的老郎中了，阖家都在西门外住，倒是可靠。”
　　“就他一个人？”
　　“还有个拿药箱的伙计——”杨濬见赵礼皱起眉头，赶忙又补充道：“也是他家的老伙计了，断不会有差池的。”
　　“嗯。季深，不是孤挑剔你，这时节，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现在他怎么样？还要郎中再去么？”
　　“乔亿来找我时说他又喝了一次药睡下了，大约这两天还得郎中瞧瞧。”
　　赵礼凝神想了想，道：“就把那个谢郎中弄进玉津园去伺候着，那什么伙计就别跟着了，开的方子拿出来你另派人去拣就是了——弄他上船可费了老大的劲，若在这当口出个三长两短咱们可就做蚀本买卖了。”
　　杨濬答应过，二人又捡些不那么要紧的说着，出了右嘉肃门，正撞见潘可久与柳文锦说话，若在平时赵礼断不会去招惹他们，可一想到赵芾已然入彀，若是运筹得当，让如今一手遮天的潘执政落马，置他的心腹爱将谭儒卿于万劫不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赵礼心中便抑制不住的激动，上前几步笑道：“柳大人好口才，硬是说动了官家拿私房钱补贴潘执政。”
　　二人见是梁王，，连忙见过礼，潘可久直起身便笑道：“殿下此言差矣，官家动用内藏库乃是英名仁爱，体恤军士之举，岂是补贴潘某？潘某自有俸禄，衣食已足，不敢亦不需补贴。再者，以内藏库补贴军费或补助三司亦是有过先例的——显德七年，高宗皇帝曾出内库银钱三十万两于河北转运司籴买粮赈灾，保宁四年，宣宗皇帝也曾以内库钱50万贯与三司充作军费——这也并非是柳大人口舌之功。”
　　赵礼不过是随口奚落一句，却被潘可久全盘挡了回来，心知他熟于典籍，自己在口舌上占不到丝毫便宜，便也不纠缠下去，只挑了挑眉道：“那潘执政可得多花些心思，莫要辜负了官家一片苦心才是。”说罢便自去了。
　　潘可久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冷笑——这话若说在昨天，自己少不得还要心焦，可昨晚上乔装成药铺伙计进玉津园见过赵芾后，心境却又大大不同了，可笑梁王即将为鱼肉，却还自认为是刀俎，实在是愚不可及。
　　想起昨晚上，潘可久还觉得恍如做梦一般，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冲动的时候——不过这一冲动倒是得了个好结果，玉津园一行收获实在巨大，不但困扰已久的西川剿匪一事找到了出路，还可顺手料理了梁王一党——至于赵芾提出的作为交换的条件，虽然需要费点心思，可对比起可能的收获来，也算是微不足道了。
　　之前潘可久亦怀疑是有人在给自己下套子，可暗中调查了梁王最近的行动，却果然如那青竹所说，不但往软禁蜀王的玉津园中安插了不少人，似乎同时还在与西川安抚使李元凤有来往——一切迹像都指向同一个可能：赵礼打算借助赵芾在西川的势力有所动作。如果青竹所说属实，那后果将是他无法承受的。他只两条路可以走：其一，先发制人，破坏赵礼的计划。可赵礼毕竟是官家的亲弟弟，以赵祺的性格是断然不愿与他为难的，他若是一击不中，反而会打草惊蛇，害了自己。其二，便是与赵芾合作。然而对赵芾此人，潘可久始终有些疑虑，两人当初是政敌，赵芾软禁赵祎自尽他居功甚伟，若说这十二年的时间能把赵芾的恨意消磨掉那可太天真了，即便赵芾现下是真的想与自己金合作，也很难保证他今后不会反戈一击。然而西川尴尬的局面并没有给他第三条路可走，他只能从中选一——所以当青竹五日后再次登门，请求他潜入玉津园亲见赵芾一面时，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并最终策划出了那幕急病求医的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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