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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鬼！这种事情不要拿来问我！不要再让我做决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滚出去！”

　　拉莫叹了口气，看到那名可怜的裁缝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王子的书房，他只不过是去请王子确定摄政王礼服的款式，却没有想到遭到了王子一通怒叱，看起来，今晚，天鹅堡又会多了一个不眠的人了。

　　“奥古。”拉莫走了进去。

　　“我说了，别来烦我！”奥古大声吼道，愤然回头，不料竟看到拉莫站在他的身后，他的怒气就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离了，只剩下一个发怒后脸色苍白的空壳，“对不起……”

　　拉莫点点头，态度很随意，表示他接受了王子的道歉，语调平板地做起了例行报告：“安蒂侯爵：康斯坦大公的军队在试图架起浮桥，雨季快过了，请求增援；禁卫军冯•洛夫上校：没有追查到艾菲特罗的踪迹，可能未出边境；外交大臣：沙皇来信，问候陛下身体……”拉莫一边说，一边向王子打了个手势，想要他坐下听。拉莫知道，奥古近来是累坏了，每天最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要是有什么事，或者他心绪不宁，连这点时间都睡不成，可是，即使奥古大声宣布他不想听，很多事还是必须要说给他听。

　　奥古沉着脸，拒绝了拉莫要他坐下的提议。昨天他已经躺在床上了，那该死的国防大臣又来跟他谈国家防御力的问题，大量军力调去应付康斯坦大公了，边境防御力大减，国防大臣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个小时，而剩下的一个小时，奥古当然也没能睡着。他已经懒得计算自己有多少天没能好好地阖眼了，只是现在，他觉得如果他这么一坐下，他就会立即不省人事地昏睡过去，而拉莫说的那些，他都必须保持清醒地听着。

　　拉莫终于说完了，他没有像其他的大臣一样，刚一汇报完，就急着要王子给出答案，或者做出决定，他只是顿了顿，然后说：“要来杯咖啡吗？”

　　奥古皱眉，厌烦地摆了摆手：“现在那东西已经对我没用了，它只会让我在能睡的时候也睡不着……”奥古吐了口气，又问道，“比希去哪儿了？”

　　在回答以前，拉莫又向奥古打了个手势要他坐下，奥古却仍是不加理睬，拉莫便自己走到一旁的靠背椅里坐下。先于王子落座，这是任何一个臣子都绝不应该做的事，但近来拉莫已经习惯了在王子面前打破宫廷礼仪，而且他也实在是累得有些站不住了。这些天，他和比希作为王子身边最亲近的人，陪着奥古几乎不眠不休地坚持着，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拉莫远比奥古和比希还要累。

　　“今天一早就去泽兰视察了，你应该知道，昨天警察署长来说过。”拉莫回答。

　　“什么？！”奥古忽然又发起怒来，“我说过让他不要去的！他昨天就有些发烧，怎么还到处乱跑！晚上我可以自己去！”

　　拉莫疲惫地看了看奥古，至少他还有力气发怒，看来，不必太为他担心。

　　“对不起。”奥古终于坐了下来，低着头道。

　　“得了。”拉莫揉了揉眉心。

　　“拉莫，给……”奥古显得有些犹豫，但却又不愿意放弃询问，因为他急于知道那个答案，“给斐迪南公爵的信……有回音了吗？”

　　“还没有。”拉莫答道，“不过我想，公爵不会来的，我也不希望他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奥古愤愤地瞪着他，如果有谁能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来的话，那一定就是公爵了，而且，要是公爵回来了，她……也会回来吧……

　　“奥古，勒内先生说，公爵的身体不能再受一点累，要是再次病发，他就会死。你是要他死吗？”拉莫的语气很重，他从来没有对奥古这样严厉过。

　　“不……”奥古用手支着头，低声道，他们都清楚，公爵的身体是怎么会被拖垮的，宫廷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呢？“可是，陛下想要公爵回来，恐怕不会就这样放弃。”

　　“能影响公爵的从来不是陛下。在以前，公爵放不下的是佐亚，现在，公爵放不下她。公爵不会回来的，不管陛下再送去多少信，也不管……”拉莫还要往下说，忽然看见奥古的头滑了下来，“咚”地一声敲在桌上，他竟像是没什么知觉，微微挣了挣，索性就这么磕在桌上，不动了。

　　拉莫一叹，站起身，刚要向奥古走过去，王子书房的门忽然开了，一名内侍恭敬地站在门外，华丽的制服仍像往常一样端正笔挺：“殿下，晚餐时间到了。”这种毫无生气又略带着点谄媚的语调也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的。

　　看到衣着精致的内侍和放满了各类食物的餐车，拉莫竟也突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怒意：“出去。”他压低了声音道。

　　“上校，什么……？”内侍讶然看着拉莫。

　　“我说，出去！带着这些东西，一起走！”奥古已经累得坐都坐不住了，这些人却还想要他一本正经地吃下大餐？

　　“可是，上校……殿下还没有用晚餐……”内侍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话似乎还有些道理，拉莫想了想，命令道：“去弄杯热牛奶，要快。”

　　热牛奶很快就送来了，拉莫扶着昏昏沉沉的奥古，托住他的头，把牛奶送到他的嘴边，轻声唤他：“奥古，把牛奶喝了，喝完了再睡，你不能什么都不吃。”

　　奥古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拉莫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半张开了嘴，便赶紧端起牛奶喂他喝下。勉强喝了半杯，奥古又睡沉了。拉莫伸手抄在他的腋下，把他拖到长沙发上躺好，又在他身上盖了一条毯子。刚要离开，奥古忽然翻了个身，手悬空一抓，把拉莫的衣角拽了一下，含混地嘀咕了一句：“你也去睡……都累了……”话没说完，奥古的手就已垂了下来，搁在沙发边沿不动了。

　　拉莫心里一热，胸口好像被一记重锤狠敲了一下，好一阵发闷。他甚至不敢再看奥古一眼，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不管奥古怎么说，今晚，他是不能休息的，两天前，他刚将国王军队军需补给的情报送了出去，今天早上，他收到了康斯坦大公的回复。塞尔加斯河的雨季就要过去了，如果说国王的军队在准备抵抗的话，大公的军队也已计划好了决胜一战。安蒂侯爵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统帅，但他毕竟已经老了，而且在他的身后，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提供坚定而稳固的支持，更何况他这次面对的是康斯坦大公。

　　也许不久以后，奥古就不需要再这么累了。拉莫不在意国王的死活，但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奥古，他会和大公商量出一种妥善的安排。奥古还年轻，他还有机会选择他喜欢的生活，他想要的生活，除了宫廷，他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去……只是，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奥古是再也不会愿意见到拉莫了。王子和他的卫队官之间，从一开始，就横亘着一个秘密，欺骗……隐瞒……拉莫还怎么让奥古相信，除了这些，两人的友谊还有别的更真诚更贴心的东西。

　　我的……

　　奥古一直都没有发现，拉莫从来没叫过他“朋友”，拉莫的心里有一种很深的畏惧，对“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是绝不能饶恕的，他竭力逃避，可是，却总在不经意间，他心里所有的防线都会在奥古面前全面崩溃，就像，刚才一样……

　　我的朋友……

　　不管拉莫怎么对自己掩饰，事实上，他早已这样看奥古了，只是他一直不敢将这样的一个称呼说出来，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理智常常找他的麻烦。感情和理智就像是一对爱恨交加的恋人，只要他们在一起，事情就少不了纠缠和麻烦……

　　他们非要逼着他说出来：他背叛、出卖了他的朋友，他这一生，再也不可能说什么坦荡、正直……他已永远地有了一份难以弥补的亏欠……

　　“陛下休息了吗？”拉莫站在王后寝宫外，向女官问道。

　　“是您，上校。” 杜鲍夫人向拉莫微笑，拉莫常常到王后的寝宫来，女官们看到他，都不会再感到意外了。

　　很快，拉莫就被带到了王后的小客厅，女官们都退下了。

　　“陛下，我是来告诉您，今晚我要离开天鹅堡，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明天早上前赶回来。”拉莫轻声道。

　　“上校，您是要去见他吗？”维多利亚一下子直起身，脸色已有些发白。

　　“我还不知道，陛下。密信上只是说了地点和时间。我很奇怪，大人和我们的人应该都在塞尔加斯河畔，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这里，而且泽兰和天鹅堡附近守卫森严，今晚，不管来的是谁，都必须冒极大的风险。”拉莫眉头紧拧，在为来人担心的同时，却忘了，他深夜离开天鹅堡，也同样极为冒险。

　　“上校……”维多利亚微微侧身，目光望向了窗外的一片黑暗，“您如果看见他，告诉他，我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能感觉得到……我……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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