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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
妈妈手伤之后,家里的亲戚们都陆续来探访,客厅里也多了几箱牛奶,鸡蛋和水果之类的东西。女人们聚在一起无非是家长里短,大表姐的婆婆最近跟他们住在一起,虽然有人做家务但总觉得不方便;二表姐的孩子学习总是不好,英语常常不及格,想让平平帮着看看;三表姐家的小姑子觉得自己的妈妈把钱都给个儿子,气得和三表姐恶战一场,却被灰溜溜的骂回家去了;那刚结婚的表妹最神气,竟为了结婚的彩礼把公公骂的生了病,终于在婆家树了威,立了足……平平小时候特别喜欢家里来客人时的那种热闹,现在听着她们的谈话,只能笑而不语,脑子里却想着小时候她们常凑在一起讲鬼故事,吓得她们夜里要一起上厕所,她们还常跟平平爸爸学唱外国歌,二表姐总跑调,但却充满激情。小时候的房子那么小,她们挤在一张床上,只觉得温暖却不觉得闹腾。如今,可能是房子大了,只觉得说话声嘈杂,却感觉不到温暖。
周三之后平平就没什么课了,以前通常躲在自己的房间写写日记,看看书。现在承担起了家务活,显得异常繁忙。平平也不是不喜欢做饭,她有时候看了电视里的美食节目,也会心血来潮模仿着做,只是觉得准备工作太麻烦,为什么所有的菜都要洗上这么多遍,为什么肉买来不能直接放到锅里煮,非要片成肉片或切成小丁;居然有个亲戚送来了一只鸡,需要拿到市场上杀了拿回来洗上它数十遍,再剁成小块,一只鸡居然花了一个上午。平平也不喜欢往菜里加料,总是不知道加多少,妈妈也给不出什么明确的答案。平平一直在抱怨麻烦,妈妈在一旁看热闹,说让她也体会一下她的辛苦,想想她年轻的时候连自来水都没有,还要跑到街头打了水再回来煮十几口人的饭。平平当然知道妈妈的辛苦,心里也暗暗庆幸妈妈给她的生活带来的便利,只是觉得为什么日子本身不能变得简单些,难道大家真的都有时间每天做这些事情么。
星期天的中午,吃完饭、刷完碗、简单的打扫完卫生後,平平开始洗衣服。她看到老公那揉成一团的袜子和内衣,心里厌恶起来,她觉得把内衣袜子丢给别人洗是一种不尊重,于是她就把那一团连同他的其他衣服一起扔进了洗衣机,然后就进了自己房间。还不到两分钟,妈妈猛地推开房间的门,勒令她来洗手间。妈妈气急败坏的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捞了出来,全扔到了地上,生气的说平平的生活习惯不好,怎么能把内衣、袜子和外衣放到一起洗。而且越说越严重,竟然提到到老了没人照顾之类的话。看见那米色的瓷砖上堆着的黑乎乎的衣服,平平心里怒火中烧,眼前一阵阵发黑。理论,争吵,甚至咆哮,但最终赢的总是妈妈。
平平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觉得精疲力竭,后背隐隐作痛,手被水泡得发白,为了防止干裂,平平赶紧涂了点护手霜。王博又在加班,一点家务活都不能分担。想到这些,平平觉得一肚子委屈,觉得他娶了她,就好像找了两个免费的保姆,可是大家还都夸他脾气性格好,能容忍跟着岳母过。正不高兴,电话突然响起,平平没声好气的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温柔的问候。
“最近怎么样?”阿文问。
惊喜把怒气打消了大半,平平略带娇嗔的说:“不好。”然后,一古脑的告诉了他妈妈的手伤以及最近生活的不便。
“你希望什么样的生活?”阿文又问。
“我希望菜买回来不用洗也不用切,我希望吃完饭後把碗直接扔到洗碗机里,我希望所有的衣服都可以放在洗衣机里,出来就是干的衣服,我希望擦地的时候不用跪在地板上,有一种神奇的抹布,所有的灰尘都能聚到抹布上,然后擦完就扔了……”平平絮絮叨叨的说,越说越起劲,阿文在电话那头静静的听,一直不言语。直到平平说完,阿文简单的说了一句:
“这就是美国的生活。”
平平顿时觉得震撼,突然对美国的生活有了些质感,觉得伸手就能摸到。
“美国的生活很方便,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做饭洗衣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阿文接着介绍道。
“鸡也是买回来就能做么?不用洗么?”平平大概是被那只鸡折腾的,痴痴的问了这个问题。
“呵呵,”阿文笑了,“是啊,理论上说,鸡肉是病菌非常多的一种肉,如果清洗的时候不注意,反倒会污染了水池,所以尽量直接扔到锅里,用高温进行消毒。”阿文的普通话很好听,就像台湾电视里的播音员。
平平又不断的追问各种细节,阿文就耐心的讲解洗衣机的各种功能,洗碗机的工作原理,神奇的抹布可以神奇到什么程度,还有一些阿文也不知道怎么翻译,平平也想像不出来的工具。平平沉浸在对这种方便生活的遐想中,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画面,对阿文讲的把运动鞋丢到洗衣机的故事由为感兴趣,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么方便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平平打趣他。
“维持这种生活是很有压力的。”阿文叹了口气。
平平一下从遐想回到现实,幻想的愉悦让她觉得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阿文几年前跟她交往的时候,一直都有经济问题,因为上医学院负了很多债。
“现在好多了吧,你也有了自己的诊所。”平平安慰他。
“生活是一个方面,一起生活的人也很重要。我现在不觉得幸福。”
又回到了“幸福”这个话题,平平也无言了。
“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啊?”平平问。
“在加勒比海岸旁买一坐房子,房子离海很近,天热的时候就跳进海里游泳冲浪,不热的时候就支把伞在岸边,听着海浪声看书。晚上回到房子里喝着啤酒看电影。饿了就去城里品尝各国的美食,房子里有只很大很大的英式拉布拉多寻回犬,……”阿文娓娓道来。
平平又跟着他的讲述在脑子里不断放着电影,她想不出那种狗的样子,就把邻居家的一只大狗放到了她的电影里。平平很想问问他在他的图画里有没有一个女人,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突兀,就咽下了这个问题。只是激动的说了句:“每人都梦想这种生活吧。”
“如果我能成为一个医疗组的合作者,大概这个梦想就能实现。”阿文的声音激动中略带严肃,看来他是认真考虑过的。
“那就祝你的美梦成真!”平平说。
阿文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就说夜深了,他要睡了。
平平放下电话,妈妈就进来了,问是谁打的电话,怎么打了这么长时间,还说听到他们说英语了。平平很想让妈妈不要干涉她的隐私,但因为还停留在刚才电话的余热中,没有心情跟她争吵。只是淡淡的回答了句“小北的电话”。
妈妈好像在吃小北的醋一样,嘟嘟囔囔的说为啥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然后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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