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卿

　　“不是的。夫君！”惜文夫人猛然睁开眼睛。

　　夫人又犯了梦呓，彩云赶紧拿着灯烛走来，撩开幔子，焦急地问道：“刚才都是梦，夫人别怕。”

　　“现在几时了？”惜文夫人刚醒来，意识还不大清醒，她看四周装饰，才稍稍缓下心。

　　“亥时了。”

　　看到彩云在桌子上倒着水，惜文回想起了刚刚的梦，已经多年没梦到以前的事情。她看到丁士在向自己怒吼，他很痛苦，是自己让他痛苦了吗，而她却只能在远处看着，对那人的悲伤无动于衷，好像整件事情与自己没有关系。

　　“彩云，他在怪我吗？”

　　“您先喝水。”夫人又在说些胡话了，多年体弱，近些年好了起来，却也落下了不知不觉胡言乱语的毛病。“夫人对待下人体贴和善，对侯爷也是有求必应，不图回报地待在身边，您这般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怪您呢。”

　　喝完了水，惜文夫人继续躺在床上，彩云放下床幔，剪断了蜡烛，只留下一盏，孤独地散着幽静的光芒。梦里的感觉还未消逝，脸上似乎还残留着谁的泪水。惜文夫人沉思，丁士他现在还好吗，魇也去了红岳镇，应该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忘了自己也好，忘了吧，他会有别的女人，会和谨昕享受一生的荣华权贵，会很幸福地度过这一生。而月有月的承诺和未来。

　　永远不要记起来，丁士。

　　—

　　彩云最近很高兴，因为侯爷终于开窍，看到夫人的好了。自从那次带着谨昕来后，侯爷时不时地就会过来，也会和夫人共同进餐。甚至也没见往那药炉子地待着里。

　　夫人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你在发什么愣，拿着。”

　　“哎！”

　　把夫人的外衫拿在手里，彩云是个有眼力见的，往后方退得远远的，也把丹童拉在自己旁边，并且叮嘱他不要夫人在的时候，老往侯爷旁边靠。丹童只回应了个嘿嘿地傻笑，倒也顺从地站在了彩云旁边。

　　今日阳光明媚大好，惜文夫人看着在前面呼喊自己的侯爷，内心不明。这一池的清水，潺潺流向下方，明明不远处就有一座矮桥，为何要带自己从这坎坎坷坷的露出水面的石子上过去。

　　而且这几日，元景泰都一反常态，是因为长生丹的缘故吗，那最后一味药引，究竟是什么呢，与他这段日子的表现又有何关联。

　　“惜文，过来，我接住你。”元景泰在溪流另一边，伸手想牵住对面的惜文，却见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脚步未挪。

　　多年过去，意气风发少年如今鬓角已有细纹，惜文夫人看着元景泰含笑的脸，心中没有一丝的触动，她已经不想再演下去了。

　　“侯爷，我身体有点不适，需要回去休息。”

　　作了个揖，没等侯爷说话，便叫了彩云过来。彩云不明所以，睁着大大的眼睛跑到前面，满脸疑惑地问：“夫人您是怎么了。”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侯爷，直直地看着夫人，目光如炬，表情凝滞。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侯爷明显想与您交流感情，您却拂了他的脸面。”彩云搀着夫人往回走，低着声音地说道。

　　没想到夫人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脚步，脸色郑重地推开彩云，眼神讳莫如深：“彩云，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将来打算，但这个打算不该全压在我身上。对于侯爷，我身边需要的是一个支持我，最起码不话多的人”。

　　彩云被吓得赶紧跪了下来，眼中含泪地看着夫人，语带抽噎：“夫人，我错了，不该多嘴，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明日以后你去媛媛那里吧。”

　　这是怎么了，夫人为何突然让自己去柳氏那。望着前面走着的夫人，彩云既后悔又委屈，不顾还有侯爷和丹童在后面，侧身蹲在地上啜泣了起来。

　　自那以后，惜文夫人真的生病了，整日只得躺在床上，大夫说是旧病复发，并且病情比之以往更加严重。柳媛媛和彩云在旁边看着夫人，眼神憔悴略显疲态。

　　“媛媛，你去叫侯爷过来，就说我想他了。”

　　“好的，我去。”柳媛媛连忙答道，嘱咐彩云：“你在这儿守着夫人，我马上回来。”

　　“你在媛媛那儿可还适应，和我说实话，若是不想跟在她后头，我可让你脱去奴籍，恢复自由身。”

　　“夫人你不怪罪我了吗？呜呜呜……我想一直待在夫人身边。”

　　“可我已注定命不久矣。你再想想，是恢复自由还是继续留在侯爷府。这里有封手信，如果你想出府，也许帮得上什么。”

　　惜文夫人从枕头下拿出信封，交到彩云手里，彩云接了去，只能说了句：“夫人，我……”话未说完。

　　“扶我起来吧，顺便给我整理下，待会侯爷来了，不能失了仪容。”

　　床边的角落处，风吹得帘子飞起，白天刚下了场雨，夜晚外面还有点凉气。彩云将夫人整理好了，准备去将半开的窗户合上，被夫人阻止。

　　恰在此时，柳媛媛领着侯爷而来，两人气质相融，看起来倒很是般配。惜文夫人说有话与侯爷单独，叫众人下去。刘媛媛看了侯爷一眼，对方点头，便退了下去。

　　“媛媛她有着和你一样的兴趣，你们应该谈得来吧。”等众人离开，房中只剩下两人，惜文夫人开了口，似回光返照一般，声音有劲。

　　“如果不是了解夫人，我还以为夫人这话是在吃醋。”

　　不是嘲讽，也不是奚落，惜文夫人没听出其中的特别情绪，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随意而又正确无可争议的一句话。

　　“先别说那些了，找我来是为何事？”

　　“我从能起身以来，一直侍奉侯爷炼制长生单，这段时间见侯爷没有再去炼丹室，不知长生丹是否已经炼好。”

　　“我已经将它食下，不过还缺一味药引。”

　　“是什么？”

　　“夫人想知道？”

　　“咳咳，咳咳”地声音从惜文夫人口里传来，她拍打着自己胸口，小心翼翼地喘着粗气，元景泰将手递了过去，怵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是要做到弃情绝爱，才能得以长生。”

　　原来如此。

　　“侯爷这辈子有爱过何人吗？”

　　“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整天情情爱爱。”面对形容枯槁的惜文，侯爷态度还是软了下来，“这世间万物，炫彩迤逦，不该拘泥在那一方情感上。”

　　“况且，夫人，我一直以为你与我该是同一类人。”

　　“咳咳，是么。”

　　弃情绝爱，倒确实像长生的那些怪物，魇如此，月将来也会如此。元景泰从无爱上任何人，自然也就不能说放弃人间感情。不过从这点来说，他倒真是天生适合当月的人。
　　“侯爷对我可有疑问？”

　　“这两年你与刚进府里，相差很大。我随着你不守府里的规矩，对母亲也无侍奉之礼，对坚邕兄弟两也无半点作为母亲的作为。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答案，我想知道，你来府里为了什么。”

　　“因为不甘。”惜文夫人突然语气浓烈了起来，眼眶微红，“你还记得当初去昆仑虚境，带了一个女子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去那，分明身边未带女子，况且那种地方，带个较弱的姑娘去，不是给自己脚步使绊吗。元景泰满眼困惑，努力回想当初的事情，记忆中确实没有这一女子。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我并未带女子。”

　　是啊，未带。所有的人，荣管家，彩云，老夫人，还有元景泰，侯爷府里的人都忘记了那个人。巫邪村的人也是，曾经的自己，仿佛从未出生在这世间，甚至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些年究竟在试探些什么，在固执些什么。

　　惜文夫人笑了起来，眼里却蓄着泪水，似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面向元景泰，抓住他的手，嘶声力竭：“你该记得的，我伤了腿，跑不了。是你听了旁人的话，放我一人在那山上，任由戕桀啃食。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居然给忘了！”

　　“你是病得痴狂了吗？”元景泰见平日规矩的惜文突然开始疯癫，赶紧站了起来，呼唤道：“彩云！彩云！快去请大夫过来，来看看夫人。”

　　彩云听到吩咐赶紧跑去找大夫，却不见柳媛媛在身边，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丹童进了屋内，站在外室，忙问侯爷可有什么事情。

　　“你下去，大夫来了叫我！”

　　元景泰退了丹童，坐在床边，将惜文夫人搂在怀里，左手轻碰头发，慢慢抚摸，缓解她的情绪。怀里的人不再出声，一动不动，泪水却如雨水般从脸上滑落。她扑到元景泰怀里，手紧紧拽着元景泰的衣角，放声地哭了起来。

　　“先生，我不怪你了。”

　　“好好，一切都过去了，别怕。”像是哄腻小孩一般，元景泰柔声说着，“你现在好好休息。府里的事情既然你不想管，那便给媛媛处理吧。等身体好了，我们再生一个像谨昕那般可爱的孩子，好吗？”

　　提到谨昕，惜文夫人抽泣声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她离开元景泰的怀抱，半身躺在床上，说了句谢谢侯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