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人甜心

　　歌厅门口乌泱泱围了一大帮人，蓝白校服占了大半，多半是实验的，剩下就是附近各种技术学校的，乱七八糟的颜色。

　　街尽头昏昏暗暗，街口明亮些，连续的有行人走过。

　　烟味呛人，嘀咕声刺耳。

　　孙嘉嘉踹了一脚地下匍匐的女孩，踹在头上，低眸，看垃圾一样的眼神，“薛乌妍！你的救命恩人来了！你他妈装什么死！”

　　孟软审视一般，站在外围，异常沉静的模样。

　　那女孩一声不吭，缄默的宛如路边磨的黑浊的石头，缓缓的站起来，回头。

　　熟悉的脸在孟软脑里一闪而过。

　　这是那天墓地救下的女孩。

　　孟软视线在周围转了转，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同时，隐隐有了背叛感。

　　薛乌妍缓缓的走向孟软，向她伸出手臂。

　　孟软挡了下，“干什么？”

　　“哎呀，还能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啦，你还这么正经呐？”孙嘉嘉抱着手臂，站在高台阶上，“好久不见，又是我们好朋友的救命恩人，留下聊聊天嘛！”

　　薛乌妍像是条件反射，不知道被她哪个词刺了下，抓住孟软的手臂，把她半搀半拽的拉进人圈里。

　　漆黑的眼眸全无感情和光彩，盯着她。

　　孟软挣脱不下，被拉进去，众人的目光追着她，像在欣赏什么节目，悠闲的，将她扒光。

　　孙嘉嘉仍站在那里，“不聊不知道，原来那天妍妍你们是在墓地认识的啊？”

　　她目光变的柔和，越来越怜悯，抬手擦了擦并没有的眼泪，“原来妹妹的爸爸死了啊？”

　　孟软眼皮一跳，盯住她。

　　她对自己的家事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没有特意隐瞒，有人问都是正常说。

　　但傻子都能听出来，孙嘉嘉的阴阳怪气。

　　“我之前不知道，早知道去看看叔叔好了，”她笑了下，手指摁了下手机，“今天正好了，跟叔叔打个招呼，什么样的父亲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啊？”

　　话音一落，人群发出窸窸窣窣的嗤笑。

　　孟软压抑着情绪，“你什么意思？你跟我有什么过节就找我，扯我爸干什么？”

　　你也配？

　　“真是光明磊落呀！”她看了眼歌厅的大屏幕，大屏幕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画面直接跃出来。

　　孟软抬眼，是一个帖子。

　　画面清晰无比。

　　放着这几天和迟赴出去的照片，很远很模糊，只能看出个人形，但姿态亲昵。

　　薛乌妍看了眼孟软，低头看地下的石子。

　　还有更久远的，这些就比较平常，无非是和迟赴上下学、吃饭，只有一张是她去他家的照片。

　　标题是：【顶级心机绿茶.婊传道授业解惑，蛰伏四年，花式搞砸你恋情，一路求操的‘好妹妹’】

　　孟软的血气都在往上涌，但这标题的恶毒程度远不及内容。

　　孙嘉嘉假模假样的往下翻了翻，“啊，搞错了。”

　　随后画面切到一张黑白照片。

　　是孟软的爸爸。

　　一贯的慈爱表情，映在昏暗街角迷乱的歌厅门口，那张巨大的屏幕上，低下的人笑作一团，没有半分对逝者的尊敬与基本礼貌，前仰后合，“他妈老的我以为是她爷！”

　　“这逼样生出这么个绿茶.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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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他们终于不再冷漠。

　　孙嘉嘉也憋不住笑了一声，将角落里的香炉踢出来，扔进黄纸，扔出几个打火机给众人，自己也将烟头扔进去，“来来来给叔叔上个香，懂不懂礼貌啊？”

　　瞬间黑烟从香炉里钻出来，滚滚窜上天空，火花和烟雾将孟父的脸遮的面目全非。

　　肆意喧闹，庆贺一般，好大的阵仗。

　　路口的行人，张望，又急匆匆的离开。

　　孙嘉嘉瞥了眼孟软，“你干嘛呢！”

　　孟软举着手机，先录像再拍照，眉目敛着，“我太感动了，有这么群好同学，让你们火好不好？校长发一份？媒体发一份？警局发一份？”

　　她克制着抓花她脸的冲动，这么多人她打不过，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们造谣在先，侮辱霸凌在后，通过正当手段保护自己，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平素温软友善，但前提是，那些人也是以同样的态度对她。

　　孙嘉嘉低头摆弄指甲，“随便喽，要不要我给你打个110啊？”

　　孟软冷着脸，脑海里努力搜刮关于她的传言。

　　“你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妈呢？校长搭理你吗？还媒体警局？校长会搭理家里是摆破小摊的学生吗？”

　　“也不一定她给校长送俩饼！”

　　“哎，你说她不会又给校长睡吧？哈哈哈卧槽”

　　“不一定啊，为了钱不也对迟赴张开大腿吗？没听说吗？她家穷，那为啥粘着迟赴啊？还不是为了迟赴的钱？”

　　“哈哈哈她怎么不去卖？这个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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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软在激烈的流言里，仿佛认识了全新的自己。

　　同时也回忆起来了，据说孙嘉嘉勾搭上一个大老板，很有权势，所以最近特别嚣张。

　　学校管不住她。

　　看那样子，似乎全世界都管不住她。

　　孟软不明白，他们这些关系户犯错受惩罚好像是天方夜谭，他们就该胡作非为，作出天也没人管。

　　钱字当头。

　　可她家穷，身边有个富二代，不管三七二十一，理所当然就是她为了钱。

　　他们的三观有问题。

　　孟软也不拍了，侧头看着一个刚刚还在大骂她的女孩，“你看见我跟迟赴睡了？”

　　态度像是她们中的一员，不惨任何感情的言论外人的事。

　　那女孩愣了一秒，随后又吊着眼角看她，“没啊，帖子写着呢，那么多人顶，还能有假！你还狡辩个什么劲儿？”

　　“真的假的咋了，我就看不惯这样，我他妈就想骂你这为了钱抢别人男朋友还跟人搞的婊.子！”

　　“迟赴现在不有个网上的，卧槽，可真够恶心的，网上的都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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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软眼眸瞥着街口，那里能看到校领导的车子，视线里也有不少行人盯着空气中异样的黑烟，看向这边。

　　但没一个人过来，至少问问什么情况。

　　没一个人。

　　不是冷漠置之，就是盲目跟风，再不就是，恩将仇报。

　　孟软望着爸爸的眉眼，突然感觉被骗了。

　　这个世界，没你说的那么好，坏到你如此虔诚，善举一生，死后仍要遭垃圾的一番凌辱。

　　她把拳头攥的紧紧的，走过去，将火盆踢的倒扣，“孙嘉嘉，把屏幕关了。”

　　孙嘉嘉一笑，转弄手机，“好啊，你跪下求我，让我们一人给你点钱，给你点帮助嘛，这个事就这么完了。”

　　不可能完，孙嘉嘉仍记得那份屈辱。

　　“既然是朋友，”孟软顿了下，勾了勾手指，“下跪就晚点吧，你过来，我跟你道歉。”

　　孙嘉嘉心里盘算着，拽出一袋钱，今早程总刚给她的，她抽出一把，狠狠的扔在孟软脸上。

　　走过去，孟软头被打偏，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很长，有血珠往外冒。

　　“跪吧…”她刚走到孟软跟前，尾音没收。

　　孟软一把拽下她的包，眨眼的速度，包已经在她手里，她快速的照着她的脸甩下去。

　　又快又狠的以真皮包包扇了她一巴掌。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她态度的转变如此强烈。

　　像隐忍着，早就在脑海里设计了一个来回，一招爆发，又急又猛。

　　“你该给我全家道歉！你他妈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这么侮辱我爸！”

　　孟软下一瞬薅起孙嘉嘉头上灰草一样的几撮毛，往底下拽，又扇了她几个耳光。

　　这个世界突如其来的凌.辱，使她失望及至，她不允许任何人羞辱爸爸，这是她的底线。

　　场面瞬间嘈杂起来，孙嘉嘉高跟踢在孟软的腿心，她的那些姐妹兄弟冲过来对着摔在地上的孟软拳打脚踢。

　　周围的人自然而然的跟了上来，他们似乎没有主见，机器人一样，别人打了他们也打。

　　反正这么多人，肯定算不到自己头上。

　　挥进去一拳头，砸进去一瓶子。

　　不打白不打。

　　生活操蛋，谁不想有个发泄口呢。

　　雨点般的拳头打在身上，分不清，孟软抓住机会扯住一个人就打过去，疼痛一点点加重，她不坑一声也没有眼泪，只是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啊啊啊！狗！啊啊别咬我！”

　　“哪来的啊！卧槽！”

　　“滚…啊啊别咬我！”

　　人群一下子乱了，外围的人四处跑开，狗吠声持续，听声音是凶猛大狗，少说也有五六只。

　　孙嘉嘉踩着高跟往孟软腿上踢，孟软的双手被另一个踩住，她咬着牙一脚踹上孙嘉嘉的膝盖。

　　孙嘉嘉倒在地上，一只黑白相见的阿拉斯加奔她扑了过来，跃起来有半人高，将她拢在晦暗的阴影里。

　　爪子锋利，亮起獠牙，在阳光下反着光。

　　“啊啊！”孙嘉嘉挣扎着被同伴拽了起来，几个人拉着就跑，身后一群阿拉斯加飞扑过去。

　　“啊啊操.你妈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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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渐渐安静，孟软撑着流血的手指，坐起来，腿上很痛，她咬牙站起来，晃了晃又要跌下去。

　　“小心…点。”一只手及时的扶住她，地下的影子很长。

　　孟软侧眸看到了陆安。

　　她摇了摇头，笑了下，望着他手里的几环项圈，“狗，是你家的？”

　　陆安点了点头，嘴唇微动，“…对不起，”

　　孟软：？明明应该感谢他的。

　　他笑了下 ，“应该来早点，早放它们出来咬人。”

　　“你也不用…受伤了。”

　　“谢谢你。”孟软笑了下，心里想这大概是今天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愿意帮她的人。

　　“对了，他们不会，跑丢？或者…添麻烦吧？要不要紧…”孟软想了下，那些大狗的体型…横冲乱撞的，还有点担心。

　　陆安展示一般吹了声口哨。

　　风声呼呼而过。

　　八条大狗立即跑了回来，蹲在地上，乖顺的望着陆安，一哈一哈的吐着舌头。

　　他揉了揉它们的头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小七小八，干的漂亮！”

　　孟软哭笑不得，这么随便的名字嘛。

　　不过也是毕竟八条，起太复杂早上点名都得墨迹半个点。

　　陆安给狗狗拴上链子，一个人真的像一只队伍了，身后的一排大狗的阵仗，简直富可敌国。

　　“去医院吧，”他过来搀了她一下，“太…严重了…”

　　孟软也知道，自己身上伤痕累累，很疼，“等一下。”

　　她挪到门口的大屏幕前，与父亲冰冷的画像对视，突然抓起角落里的铁棒，闭上眼对着屏幕一顿砸。

　　打击的声音震耳。

　　屏幕被凿出好大的凹陷，黑屏了。

　　爸爸休息吧，没有人会再吵你了。

　　陆安将她手里的铁棒拽下来，丢开，凝着她掌心的累累红印，拧了下眉，掺着她往外走。

　　打车的空挡，远远看见校门开进来一辆黑色卡宴，校长的车。

　　孟软挥了下手来不及跟陆安打招呼，跛着脚跑了过去，一瘸一拐的。

　　裤子占满泥灰脚印，划破的地方洇出血迹。

　　她生怕校长走的太快不见了。

　　跑到他面前，站定，“校长你好，我是高二一孟软，有件事必须跟您反映。”

　　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试一试。

　　校长一手持着电话，上一秒还一脸谄媚，听到话音皱了下眉，瞥了孟软一眼，似乎是责怪她没有眼力见，但念及她是年级第二，淡淡的点了下头。

　　孟软把手机掏出来，也顾不了校规，滑动刚才的视频、图片给他看，“十班的孙嘉嘉，对我诽谤网上谣传，精神侮辱，”

　　她停顿了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痕迹，“打了我，这是校园暴力。”

　　校长面色有变，侧耳对着电话那头笑了声。

　　“有这事？李校长准备怎么处理？”电话那头男性声音浑厚。

　　“还能怎么处理？”他玩弄着指尖的钥匙，声音低了些，“这都小事。程总上次说高尔夫切磋，别逃啊！哈哈什么时候有空？”

　　孟软想起来，包养孙嘉嘉那位，也姓程。

　　她站在灼人的烈日下等着。

　　校长终于挂了电话扫了她一眼，往校门口进，“我看你平时成绩也挺好，这种打打闹闹也较真？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真的是打打闹闹？还不如直接说，您一校长，是害怕，还要倚仗他们的权势。”

　　孟软平时懂得卖乖，顺着对自己好的方面做事，但这一刻，她无法权衡利弊，装不下去。

　　校长眯着眼，薄薄的镜片在光下射出凌厉的光，睨向孟软。

　　陆安惊讶于柔和的女孩这一刻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更害怕下一秒校长对孟软发难。

　　这话可不能明面上说。

　　她今天已经很糟了。

　　校长的表情，明晃晃的，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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