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难驯

　　第29章

　　吃完饭继续拍这一场。

　　不知道是因为中途休息过一段时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再次站到镜头前，方元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不过不紧张是一回事，能拍好又是另一回事，开始的一个小时，他又NG了两次。

　　这么长时间拍摄下来，剧组的人都累了，碍于吃了纪邢以方元名义送的盒饭才没说什么，可向九明不是这样的脾气，忍了方元那么久已经是极限，又一次NG后，一摔剧本就走了。

　　“……”一众演员面面相觑，方元的脸都僵了。

　　副导演一看连忙出来圆场：“向导累了，大家休息一下，半小时后继续拍！”

　　可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累，而是方元抓不住人物内心，这在专业演员看来完全是事故级别的失误，不把这个基础的问题解决，别说是休息半小时，再拍一天也过不了。

　　在场科班出身的演员多，但很多人本身也只是新人，够不上教人的水准，也不敢担这个责任，只能偷偷看方元两眼表示同情。

　　方元哪儿受得住这个，他是宁可被人欺负，也不想有人怜悯自己的性格，借口上厕所就躲出去了。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方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开始慌。

　　他自己没脸没皮，拍不出来顶多是没面子一点，算不上什么，可刚才纪邢来过，还替他给剧组的人送了盒饭，这就不止他自己的事儿了。

　　他不想连累纪邢一起没面子。

　　可拍不出来就是拍不出来，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方元掏出口袋里的台词单页，瞧着那段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眼神不断放空，甚至都想放弃算了，让向九明趁早另外找人顶替，就当他没来过。

　　可就在这个时候，方元听见旁边厕所隔间里传出点动静。

　　“哥哥，好了。”

　　是徐海洋的声音。

　　在这儿，能让他叫哥哥的就只有一个人，果不其然，隔间里很快传出向九明的声音：“嗯。”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衣物摩擦，还有几声略显粗重的喘气声。

　　方元满脑子还想着纪邢，愣了一下，心说不是吧，这哥俩在厕所里……徐海洋未成年啊！向九明也下得去手？！

　　他纠结着自己要不要跟向九明摊牌告辞，站在原地没动弹，就听里边传来清脆的一声“啵”，徐海洋笑盈盈地说：“谢谢哥哥。”

　　方元：“……”

　　啧，典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向九明“嗯”一声，语气里还带着点刚才片场上的怒意，不过明显能够感受出来，他尽力在压制自己的情绪，放缓了声音说：“你已经学会自己换衣服了，下回不许再耍赖让我陪你来，知道了？”

　　方元：“？！”

　　帮换衣服？他难道误会了向九明？

　　“好吧……”徐海洋有点委屈地答应一声，顿了顿，“可是我看哥哥刚才好生气，以前哥哥陪我换完衣服都很开心的，我想让哥哥开心。”

　　方元：“………………”

　　向九明果然还是个变态！

　　方元直觉这兄弟俩的关系不一般，现场撞破难免尴尬，他转身正想往外走，忽然听见里边提起自己的名字。

　　向九明问徐海洋：“你确定那天遇到的人是方元？或者说，你确定他的性格贴合我们的角色？”

　　用的居然是“我们”而不是“我”，方元注意力偏了一下，有些惊讶。

　　就听徐海洋停顿一会儿，坚定地说道：“当然了！我很肯定，他就是里奥！”

　　里奥是方元扮演的机器人，只能说这部戏真是十足的西方化，连人名都照着国外的来。

　　不过他可一点都不像那个傻.逼机器人，最后居然还为了一群白眼狼去死。

　　方元扯扯嘴角，嘲讽地笑了下。

　　“行吧，那我就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向九明似乎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真不知道你们都喝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护着他……你把遇见他那天的事情再说一遍，仔细一点，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徐海洋乖乖开始回忆：“……我出去以后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走了好久，饿得都快晕过去了，突然看到有人在吃东西……我真的太饿了，但是我没有钱，只能在边上看着，不敢要……他一开始特别凶，我还以为他是个坏人，可是我一哭他就把包子让给我了，还带我去便利店，给保姆姐姐打电话，还给我水喝……他跑得特别快，便利店的哥哥说他快迟到了……”

　　他这么一说，方元也想起来那天的事情。

　　现在想想，如果重来一次，他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再做出那么傻.逼的事情。

　　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捞几个免费包子，却被个陌生小孩儿分掉一半，还差点迟到被公司扣钱，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他会做出来的亏本买卖。

　　他那时候到底怎么想的？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方元想笑，可还没等笑出来，忽然想起纪邢跟他说的那句话。

　　“记得你刚才说的话。”

　　方元灵光一闪，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

　　操，他脑子是坏掉了么！这么简单的玩意儿居然琢磨了那么久！

　　顾不上隔间里兄弟俩会不会尴尬，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就猛敲门，向九明开门的时候一脸懵逼。

　　“快快快……”方元激动极了，“感觉来了！”

　　向九明：“？？？”

　　下意识拉着自家小孩儿离这个家伙远了一点，向九明指着腾出空来的隔间，“你要上？”

　　方元两眼一翻，“上什么厕所！我说演戏！我……我好像知道了该怎么演了！”

　　说到后来，看出向九明脸色有点不对，他理智回笼，把话收了收。

　　毕竟只是突发奇想，对不对还另说，万一夸下海口却没能过，那可好玩了。

　　在演戏这件事情上，向九明向来很重视，闻言顿时顾不上追究方元的鲁莽，领着人回片场。

　　拍拍手叫起所有正准备休息的工作人员：“别歇了，继续拍！”

　　再次开拍，方元整个人都有点兴奋，闭上眼睛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朝向九明点头，示意自己可以了。

　　“各部门准备……Action！”

　　--

　　充满少女感的房间里，刚刚遭受爱情磨难的女孩正在向自己的机器人倾诉失恋的痛苦，怒骂前男友对自己的冷酷无情。

　　过分帅气的机器人倚在窗边，数据模拟的金色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让他的轮廓更加艳丽。作为被倾诉的对象，他却仿佛根本没有在听，视线落在智能书页上，只偶尔才瞥那女孩一眼，表情有些不耐烦。

　　有时候他简直怀疑到底是不是人类创造了他们，连他这个机器人都知道那男孩不可相信，小主人却一直反驳他，坚持要跟那家伙在一起，到现在受伤了才认清对方的真面目。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类？

　　他才懒得理会这个不听话的坏小孩。

　　而长久得不到回应的女孩抬起头，瞧见他这副悠闲的模样，登时恼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手上的书本一直也没能翻动哪怕一页，被小主人烦到不行的机器人干脆放下中止了今天份的学习计划。

　　他抬高下巴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瞥向小主人的同时，拥有超一流处理器的内核很快计算出快速转移小主人注意力的方式，他用轻蔑的语气反问：“说什么？赞扬那小子干得漂亮？”

　　小主人果然忘了吐槽那个坏心眼的前男友，抓起枕头就朝他身上丢，同时命令智能管家：“封锁房间，给我拿水喷他！”

　　被天花板伸出的水枪锁定，机器人的脸色一变，从窗台上跳了起来，狼狈地逃开，引得小主人哈哈大笑。

　　而在小主人没有看到的地方，机器人里奥撇撇嘴，偷偷翻了个白眼。

　　傻主人什么才能明白，水枪对机器人是没有用的……

　　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的小主人的份上，他才懒得陪她演戏！

　　真是……愚蠢的人类。

　　里奥笑骂了一句：“你这个坏小孩！”

　　--

　　做完最后一个走位，方元立即回神，忐忑地看着向九明的脸色。

　　果然，看完这一部分回放，向九明眼睛一亮。

　　剧本的描述篇幅有限，没办法完全展现出整个剧背后的深意。里奥作为机器人公司推出的最新款机器人，跟那些满怀仇恨的老旧机器人之间的不同不完全是经历和性能，他在这里埋了一个很隐晦的伏笔，新机器人的推出也是人类在觉察到危险来临前，本能的自我救赎。

　　里奥看似高傲、不驯，但始终是将小主人放在第一位，不论是冷嘲热讽，还是后来为小主人挡下攻击，都源于最初人类定下的机器人三大准则。

　　其核心是，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看到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

　　机器人尚且坚守原则，而人呢？

　　这些内涵方元或许不明白，但他只要能扮演好里奥这个角色，就已经足够。

　　重拍的这一场NG两次，方元终于在向九明嘴里听见那个字：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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