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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
国公府,崔进连着练了好几天的字,却越写越不满意,废纸喂满了好几大纸篓子。最后烦躁地停笔。他师傅说过,平心静气才能写出平心静气的字,你的心态最终会在字上呈现出来。崔进垂头叹了口气,摊在椅子上仰天长啸:“我太难了!”
身边小厮啊卫见主子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秀气的眉毛拧起来,微鼓的脸颊透着几分孩子气,便说道:“世子,掌柜的说那小姐是当场收下的,人家不把咱们当回事儿,咱们也别再冷脸贴着人家冷屁股。”说完还露出委屈为难的眼神。
“你装什么装!让你装!”崔进偏头,看见他那样子崔进几乎同一时刻就暴起随手拿起画轴子就打他头直把他唬得哎哎作响。
“什么叫冷屁股?小爷我再写一封怎么了?怎么了?”正打得起劲,突然他“唉”得一大叫:“我的画——”
崔进的脸拧成了一团,小心翼翼地摊开画,正是那晚宋陵在人群中的回眸。那时一簇烟花在不远处天空的绽放,就此成了他眼中最美好的风景。
只是画布上有了一些褶皱但不损画的完整,崔进一下子就又陷入了画中,想起那晚上美好的相遇……
阿卫见世子一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连忙抱头踮脚尖出去。
这边,岑嬷嬷腰间别手,跨过梅园别致的大圆形拱门,远远地就见宋陵在采摘梅花。
“陵儿!”
“嬷嬷。”宋陵回头一瞥,继续摘花,“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岑嬷嬷开口道:“丞相府刚来下了帖子,丞相夫人过三日要在丞相府内设宴请宾客,来的都是正三品以上大臣的官眷。太子也要去。到时候你呢,就陪在殿下身边侍酒。”
宋陵转身,“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嬷嬷笑起来,脸上露出一些纹路,“你不愿意去呀,那就换别人去。”
“不是,嬷嬷。陵儿的意思是,太子不是很忙嘛,这几日都不回府待在营地里,丞相夫人怎会挑这时候……天这么冷,哪家官眷不好好在府里。”
嬷嬷回道:“这些呀,不管你的事,你只管服侍太子。这次去,你要看看那些夫人小姐们的怎样做派,嬷嬷实在是太宠你,教你你越没个定型。记得做好了,在太子身边长长脸。”
宋陵笑着露牙不露眼,“是,嬷嬷。”
岑嬷嬷走了后,宋陵就没了笑容。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急,她还没有及笄,什么理由、竞争力都没有,就算多年来在太子身边也只是个有点情分的丫环。
宋陵不由得从鼻孔里沉重地哼出一串气。
到了那天,丞相府大门外车水马龙,各官员的亲眷携适龄的嫡女和受宠爱的庶女登门,有的珠光宝气,满身金镶白玉银链子,有的清雅素淡,犹如雪中白梅,有的端庄矜持,进退有度,仪态大方,有的娇娇俏俏,还是小女儿情态。
宋陵随丞相府管家立在朱红漆石狮大门口收礼迎客,微笑着看来来往往的夫人小姐,一口浊气混着苦涩往喉咙里咽。
之后,男女宾客分开设席,隔的并不远,宋陵穿一身粉红罗裙,头上多别了一朵簪花,她跪坐在太子右下方,微低头十分恭敬。
张珣金冠华服,将空杯放置一旁。宋陵添酒时抬起脸来,小巧粉嫩的脸庞,稚嫩的眼睛带着几分天生的妩媚,乍一看也很扎眼。
席间几个族内年轻的小辈偷借喝酒的间隙瞄上几眼,被张珣察觉后用一个冷淡的眼神给杀了回来,宋陵小心眼也多,但她只当没看见。
池水那边,偶有小姐们娇笑的声音传来。丞相夫人一身朴素,从那边过来,众人问好,夫人和蔼地一一回应。
待安静些,丞相夫人顿了一会儿,往太子席位瞄了一眼后,开口道:“珣儿,这几日你外祖父头痛难眠,多亏了连太傅找了几个老方子送过来,这几日你外祖父事务繁忙,我上门道谢也不甚方便,就举办了这个宴席请了连小姐过来,正好当面道谢。”
说完,见张珣抬头后又不甚感兴趣地小酌,丞相夫人暗想这个外孙还是小时候那个皮样儿,就是不接茬。
只好又浮起笑容,“珣儿,你去替你外祖父谢谢人家。”
话说得明明白白,张珣只能恭敬地从外祖母的一片“苦心”。
宋陵看着太子起身,视线划过太子腰间的玉佩和她绣的香囊,她也马上跟了上去。
在临水之隔的那边,三三两两的官家小姐在一起谈笑说话,但是有一个小姐就独自坐在临水的庭阁里喝茶,身边立着一个侍女,庭阁里有火炉。
宋陵抬头,就见太子也望向那位小姐。似乎是觉得这位小姐与那些个闺秀都不相同吧。
“太子殿下。”连月容很快就立请身,身姿袅袅,气质芳华。
“连小姐,请坐。”太子谦谦君子,气质清华,宋陵突然觉得,这两人是很般配的。这两人的气度,确实是她一个丫环就算当小姐养了多少年到底也比不上的。
“丞相多年来都有头疼的顽疾,多谢连太傅及小姐相助,外祖母说外祖父的毛病已经好了许多。”
连小姐笑容虽清淡但是恰到好处,多一分急切,少一分清高,“丞相大人与我祖父同朝多年,交情不浅,太子殿下专门来道谢,是您有礼了。”
之后两人交谈甚好,从一方医药,谈到所谓的诗词,再是连太傅的身体,其中连月容还甚是恰如其分地说了太傅总是在她面前赞赏太子的情形,仿若令人置身于春风之中。
从水面上来的风吹动阁子四周的纱幔,曼妙唯美,从外人眼里看来,诗情画意,重点是主角两人似乎有意。但是宋陵无端的觉得自己冷极了,寒气从心里冒出来直往全身窜,一种不知是心里还是身体的沉重感让宋陵头昏脑胀。
之后丞相夫人似是觉得差不多了,从那厢过来笑着抚摸连月容的手,太子抬首致意。
一干小姐夫人们看得眼热,但也自知自家没有这个与之相匹配的能力与背景。于是也纷纷凑上来说几句漂亮的场面话。
回府后宋陵便躺下了,一整个晚上都在睡梦中,棉被裹得紧紧地。黑夜中她仿佛感受到有个人在跟前摸她的脸,轻凑过来与她呼吸交缠,摩挲她的唇瓣,把她弄得面红耳赤,但是她很紧张,手攥着衣服怎么也不肯松,从心里升起一股厌恶与恶臭,直想把这人给推开。
夜里宋陵也醒来过几次,身上被汗湿得难受,头脑浑浑噩噩,口中干渴无比,只在迷蒙中睁眼才知道还是半晚,眼一闭又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还是倩云发现小姐生病了的。径直去请了嬷嬷过来,再叫了府中的老大夫。
等宋陵睁眼已经将近巳时。她略有些怔忪地望着头顶的幔帐,知道自己昨晚应是做了个梦,心下嘲弄地一笑,做梦都奇奇怪怪的。但是心里总是很异样,屋子里太黑,她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脸,那种排斥感从未有过。
嬷嬷坐在床边,卢大夫收拾他的医药箱子,边说:“姑娘脉浮浮紧,应是前几日忙累了,外加寒风侵袭,得了风寒还有点发烧。我开副方子,煎几日喝下去,很快见好。”
岑嬷嬷担忧地看了一眼唇色苍白的宋陵,起身送卢大夫出去。
宋陵把手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抬出来撩开额前汗湿的头发,只觉得自己难受极了。
片刻嬷嬷就回来了,吩咐倩云:“先去烧水,给姑娘泡会儿热澡,跟厨房说一个时辰后送碗姜汤过来。”
然后就是宋陵,嬷嬷用锦帕擦了擦她脸上和脖颈的湿汗,叹了口气,“你身子这么多年应是被我养好了,但是天气一变,你就要生上几回病。”
“知道自己身子不行,就要多注意些。”
宋陵抬出一个虚弱的笑,复又无力地垂下眼皮。“太子殿下去哪儿了?”
“主子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一大早上就去了营地。”
宋陵抬头瞄了一眼岑嬷嬷的眼神,平平淡淡看不出什么。“昨日太子与连小姐交谈甚好,我看丞相夫人也很是有意撮合,是不是太子府里很快就要有太子妃了?”
岑嬷嬷从一旁拧了水,开口道:“太子也不小了,皇上不好插手婚事,我看还是相爷来拿些主意,连家小姐估计就是合适的。”
宋陵再说已没了表情,“太子的意思呢?难道殿下就没有选择的人了吗?”
“你个傻丫头,家事国事天下事,再说了,殿下应是不会拒绝了。”说完,岑嬷嬷又状似思考了会儿,再在床边坐下,“近几日,再往后,太子的负担只会越来越重,这种情况下,有个太子妃是最妥帖的事。”
嬷嬷低头擦着宋陵的手,温柔细致。“咱们是下人,做好咱们的事就够了,等太子妃进府,我向太子请求恩典,给你挑个好夫婿,这不难。”
宋陵半睁着看嬷嬷头上若有若无的银丝,眼睛干涩,身体的虚弱让她直觉不想去想其他东西。
等水来了,宋陵坐在木桶中。倩云刚要搬动一旁的玉面屏风,被宋陵制止。那一个玉面屏风,上面还活灵活现地画着小鲤鱼,宋陵想,这件贵重东西还是当时太子殿下赐的呢。
“梅园也没有旁人,不用做这些。”倩云长了一张娃娃脸,但话不多,偶尔性子急,很听宋陵的话。马上就依了姑娘。
屋内门窗闭合,桶上热气氤氲,宋陵身上肤若凝脂,女子窈窕的身形初现,曲线诱人。倩云过来给宋陵挽发,大夫说了最好不要湿发,只几绺垂下在肩处被打湿。
“姑娘,倩云再去提桶热水过来。”
“你去吧,记得把门带上。”宋陵背靠着木桶一周,闭目养神。
不知是多久,听得一声咯吱响,宋陵以为是倩云回来了。还未开口就感受到熟悉又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张珣回来是为了拿一份重要的文件要送到大理寺,回了府才听说姑娘病了心下担忧就过来看看,没成想就撞见这一幕。
陵儿雪背挺直,骨感纤细,只一眼张珣就转过了身。那一眼逆光中他还看到宋陵转头时的半张脸,鼻梁高挺小巧,眼睛纯净得像只小鹿。
张珣轻咳一声,宋陵后知后觉,呼啦一声沉进水里。
“陵儿,孤听闻你病了,就过来看看。”边说揉着鼻子往外走,走几步又站定。
“怎么不用那个屏风?姑娘家家的,都多大了还不知道……”
“谢殿下关心,陵儿很快就能好。太子有事就去忙吧。”
张珣眉头一皱,不知道为何宋陵这么恭敬又冷淡,还是开口道:“那你好好休息,等孤空了下来,带你去边郊的庄子上去玩。”
宋陵不语,她眼睛一热,望向窗外,她现在才知道太子还把她当作是小孩子。
又是一声咯吱响,太子马上就走了,把门关上。
“姑娘,姑娘,水还热吗?我提来了,要不再加些水?”倩云回来了,提着一个小木桶,里面都是热水。
“加吧。”宋陵又闭上了眼睛。
一勺水缓慢地顺着宋陵的肩头落下来,倩云开口道:“姑娘,我在院门口碰见太子了,太子还向我问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呢。殿下可真好,对姑娘这么关心……”
“闭嘴吧。”一声轻斥,把倩云说蒙了,本来就嘴笨,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姑娘。
倩云继续轻手轻脚地舀水,一句也不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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