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还

　　伍拾叁·命之所系
　　第四年，宁棹想强行带萧亓煜回淮城，结果连城门都没有走出去，萧亓煜就病发了，血止不住的吐，无奈只能返回。
　　第五年，萧亓煜从年后开始昏迷不醒，一直到端午。
　　这两年里，他总是昏迷的时间，要比清醒的时间多很多，而且人也开始有些呆滞，时常抱着小太子的画像发呆，不知神游何处。
　　“你又在想什么，该你落子了。”柳陌用手指敲着棋盘，很是无奈的说道。
　　“啊？”
　　萧亓煜茫然的看着棋盘，愣了半天，才指着棋盘骂道：“你怎么又把我的棋吞了？说！你是不是乘着我发呆出千了！”
　　“出什么千？你以为你是在赌馆里推牌九吗？”柳陌气的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
　　“不玩了，欺负人！”
　　萧亓煜一巴掌拍在棋盘上，不仅把上面的云子拍碎不少，连结实的楠木棋盘都裂开一道缝隙。
　　“你怎么越来越收不住力道了？你再这样下去，云子数不足，我们以后就只能下连珠了！”柳陌一点也不心疼，反正这是萧亓煜的东西。
　　“连珠就连珠！谁怕谁啊！”萧亓煜在身上摸索着，急道，“小崽子哪里去了？”
　　柳陌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的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卷画像，恨不得用它们把萧亓煜的脑袋砸开，看看他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你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萧亓煜接过画像，抱在怀里说道：“这可是我的命根子，你懂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柳陌伸手点着萧亓煜的额头。
　　“你说什么了？你能说什么？”萧亓煜翻了个白眼，抱着画像爬上了床，嘟嘟囔囔的说道，“成天唠唠叨叨的，烦人的要死。”
　　“你才睡醒不到一个时辰，又睡？”
　　柳陌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说道：“先起来走走，你怎么回事，成天就知道睡觉。”
　　“走什么走啊，困得要死，要走你自己走。”萧亓煜趴在床上，十分不满地吼着，“你这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成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烦都要烦死了！”
　　刚吼完，萧亓煜就一歪头睡着了，弄得柳陌只好把刚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默默的给他盖好被子，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到了晚膳的时候，柳陌喊了好久，才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萧亓煜给喊醒。
　　“啊，你真的吵死了，我就是睡会儿觉，好烦呐！”
　　萧亓煜用手捂着耳朵，躺在床上眼睛都没有睁开，两条腿一直蹬着，像是想要踢柳陌一样。
　　“好了，别闹了。”柳陌按住萧亓煜的腿，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说道，“你好歹把晚膳先用了，睡了快一天了。”
　　“什么睡了一天？”萧亓煜按住头，委屈巴巴的哼唧道，“子晔，我头疼……”
　　柳陌十分无奈的给他按摩头部，说道：“你差了一顿药没有喝，当然会疼了。”
　　“那药太苦了，我怀疑赵显开错药唉！真的好难喝！”萧亓煜吐了下舌头，一脸嫌弃。
　　“哪里有好喝的药？自从梁老离开后，你没有哪天不从药里挑点毛病出来的。”柳陌真是气的不知道说什么。
　　“子晔，我可能又要睡了……”萧亓煜突然觉得很困倦，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抬头看着柳陌，说道，“也不知道，我这一次能不能再醒来。”
　　“你必须醒来，只要这次你醒来了，我就答应带你去见太子殿下。”柳陌很是心疼，却无可奈何。
　　萧亓煜费力地看着柳陌，笑了笑，说道：“这次，不许骗我了……”
　　话音刚落，萧亓煜便阖眸倒在柳陌怀中。
　　“好，这次不骗你，不骗你了……”柳陌哽咽着轻声说道。
　　柳陌拢了拢萧亓煜的头发，将他放在床上躺好，然后盖上被子。
　　“我一点都不想答应你，我宁愿就这样……这样一直哄着你，哄着好歹还有个念想，真的见了，你就不会留着了……”
　　柳陌胡乱把眼泪擦了，然后端来鱼汤和药，给萧亓煜喂下，然后喊郑伯去将赵显请来。
　　“赵先生，阿煜这次与之前都不一样，之前是病发，或者是突然毫无征兆的昏迷，但他这次居然在昏迷前告诉了我。”柳陌看着赵显给萧亓煜诊脉，心里很是慌乱。
　　“你是说，他这回有预感？”赵显一愣，抬头看向柳陌，有些不太相信，“这怎么可能？”
　　“赵先生，我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哄骗你。”
　　赵显沉默下来，柳陌一见就更急了：“他到底还能不能醒！他，他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回光返照……”赵显沉声说道，“人回光返照的时候，会预知到自己的死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柳陌急红了眼，低声吼道，“他说过他会醒来的！”
　　赵显将萧亓煜的手受进被子里，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还能探到脉象，但真的太微弱了……我当年就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强行将他留下，一个油尽灯枯的人，又能够留多久呢？”
　　“人都是有私心的……”柳陌苦涩的笑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知道强求不得，可偏偏就要强行为之，我们的私欲，却累得他遭了这么多罪。”
　　“等吧，还能怎么办呢？”赵显叹息着收起药箱，“只是这一次，就不要再强留了，他真的太痛苦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陌仰起头，让泪水回流，“我看着他一天天的衰弱、衰老；看着他每日强颜欢笑；看着他夜夜被病痛折磨的睡不安稳……我每天都在问自己，是不是错了，可又有什么用呢？我斗不过那点卑微的私欲。”
　　“诶……”赵显长叹一气。
　　这一等，就等到了秋天。
　　“又……秋……”萧亓煜傻笑着看向窗外，然后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柳陌，“不许……骗……记着……”
　　“不骗你，但是你要先把身体养好，才能去见太子殿下。”柳陌努力的板着脸。
　　萧亓煜得到了柳陌的承诺，很是高兴，每天都认认真真的喝药吃饭，再也不耍小性子，也不赖床，早早的爬起来锻炼。
　　柳陌从未见过萧亓煜如此温顺乖巧，复又忆起萧亓煜与官家在一起时的样子，一个张牙舞爪的狮子，却甘愿收起獠牙利爪臣服，奈何那人不懂珍惜，白白浪费这一厢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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