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还

　　伍拾贰·时光荏苒
　　这是萧亓煜在柳府待的第三年，这一年，柳陌四十岁，开始蓄起长须，整个人看上去老态了不少。
　　而萧亓煜，已经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老先生，你看这……”
　　柳陌看着梁老，见他神色凝重，心中的担心更深。
　　“唉，熬着吧。”梁老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看向萧亓煜苍白的容颜，“本就是强行注入灯油，熬不了几年，纵使这些年一直用各种珍奇草药养着，可也抵不过一个早就坏透了的底子。”
　　“那他，还能醒吗？”柳陌不禁有些黯然。
　　“看造化吧，只要他还愿意熬着，就一定要能醒。”
　　梁老摇着头，将自己的药箱收拾起来：“我要走了，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柳陌大惊失色，问道，“老先生你要离开京城了？那，那他怎么办？谁给他看诊？”
　　“是啊，要离开了，我已经太老了，叶落要归根啊，我总要趁着自己还走的动，回家乡去。”梁老轻轻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已经把后续调养的方子都写给了赵小子，他已经辞官了，这些年也跟着我学了不少东西，还是我哪个小医馆，你们只管去找就是了。”
　　柳陌迟疑道：“老先生不在等等，等他醒来？”
　　“不了……”
　　梁老慢慢地摆着手，说道：“人生在世，生离死别，还是不见了，就当是自欺欺人吧，日后回想起来，只道是两地相隔，各自安好。”
　　“小子明白，这些年里真是麻烦老先生了。”
　　柳陌深深的鞠了一躬，梁老也只是摇着头，拎着药箱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
　　“你看，又是一个秋天，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今年是个丰年，没有战争，百姓丰衣足食，该是能过个好年了。”柳陌跟在梁老身后，忍不住感叹着。
　　“走了，走了……”
　　梁老佝偻着腰，缓缓地走出了院子，也没有让柳陌送，一个人慢慢的在秋风里行远。
　　柳陌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一阵风迎面向他吹来，黄叶打在他的身上，带了一缕香气。
　　“桂花又开了，阿煜，你怎么还不醒过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宁棹送了一捧桂花枝来，用瓷瓶装好的，都是挑着顶好的桂花，香气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要不要带他回淮城，毕竟他早就想回去了。”
　　宁棹看着床上昏迷中的萧亓煜，叹道：“可是他一直都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不然，这么多年里我也不会一直纵着他，结果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阿煜昏迷前，还在惦记着太子殿下。”柳陌不禁有些伤感。
　　“这样吗？”宁棹想了想，说道，“我过两日进宫一趟，给孩子画张画像拿过去。”
　　柳陌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这样总好过，他一直空念着。”
　　“萧景晟在反扑，他想要清除朝中和宫中的隐龙卫，我大概要忙很长一段时间，就不过来看阿煜了。”
　　宁棹笑了笑，拍着柳陌的肩膀，说道：“若是有一天，他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来送他。”
　　“放心吧……”
　　柳陌知道宁棹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心又沉了一些。
　　送走了宁棹，柳陌端着熬好的药回了屋子，见萧亓煜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诶，你再不醒来，头发都要白半头喽。”柳陌吹凉药给萧亓煜喂下，然后接着给他按摩四肢。
　　不知道怎么是一回事，萧亓煜自夏末以来，开始快速衰老，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短短不到两月，头发就白了不少，人也看着憔悴了许多。
　　“眼看又要中秋了，要是你到了中秋还不醒，就没有你的花灯，桂花酒和菊花糕了。”
　　柳陌打来热水，给萧亓煜擦拭身子：“你要是不醒，我到时候就买回来坐在你旁边吃，然后再在门口挂一排花灯，都是我的，一个都不给你玩。”
　　擦到手的时候，萧亓煜的手指动了动，柳陌惊喜的抬头，只见萧亓煜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挣扎着张开嘴，声音还没有蚊虫的大。
　　“我……的……”
　　柳陌的惊喜瞬间僵在脸上，他真恨不得把手里的布巾捂到这小猢狲脸上，这祸害该就让他死远点！
　　这回，萧亓煜恢复的很慢，等到了中秋那一天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柳陌喜滋滋的去登云楼狠狠的出了一回血，抱着抢购来的一大坛桂花酒坐在屋子里，端着酒碗十分豪迈的对萧亓煜喊着。
　　“敬你！喝！”
　　萧亓煜看着自己面前小桌子上的酒碗，气的脸都要抽筋，里面盛的是一眼黑漆漆的药汁！那苦涩的气味熏得他想吐，他真的怀疑柳陌熬药的时候往里加了黄连！
　　“柳子晔！你别太过分了！”
　　萧亓煜一口气闷了药，哭的脸都抽一块了，还不甘示弱的用碗敲着桌面：“你信不信我把你胡子拔秃！”
　　“呀，我好害怕啊！”
　　不得不说，柳陌在和萧亓煜待的这几年里，嘴真的是损了不少：“我还怕你放火烧我的胡子嘞！”
　　萧亓煜一听，就知道是宁棹把小时候那些破事告诉了柳陌，气的抓起菊花糕就砸向柳陌。
　　柳陌接住菊花糕，一脸肉疼的放进嘴里，这一盘可要一两纹银呢！
　　“抠不死你！”萧亓煜见状，真是恨得牙痒。
　　“对了，梁老走了。”柳陌收起酒，不打算再戏耍萧亓煜。
　　萧亓煜闻言一愣，问道：“走了？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自己已老迈，想叶落归根，走了也有十几日了，子渊给安排了马车，想来也快到了吧。”柳陌笑了笑，低头搓着手，继续说道，“赵御医辞官了，梁老说，你的身体以后就由赵御医负责。”
　　“是该走了……”
　　萧亓煜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梁老来京城，只不过是想给我道声谢，结果阴差阳错的帮了我这么多，我已经留了他太久了，是不该再留他了。”
　　“你……”柳陌有些迟疑，但还是问道，“有想过要回淮城吗？”
　　“想，怎么不想？”萧亓煜低眉浅笑，说道，“可是我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回不去了，既然如此，也就别回去让那些故人看到，免得徒增伤感，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柳陌摇了摇头，叹道：“你这话，倒是与梁老走之前和我说的那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了，若是赵显来，你与他说让他调些药剂，头发白的太多了，我想把它染一下，他对这些旁门左道之术，倒是精通的很。”
　　“嗯。”柳陌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下了，还有什么？”
　　“还有……把你胡子拔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