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

　　办公室紧张的氛围，随着文件的发出而松懈下来。
　　云骁瘫坐在沙发上，终于体验到日理万机的忙碌。就连在一旁整理文件的高晔，挺直的身躯，都不由得放松些许。

　　沈初礼的手机音量，总是控制在刚好的范围，但今日，江掠意太过愤怒，声调抬高了几倍，穿透传声孔砸在安静的办公室中，清晰可闻。

　　“沈初礼，离婚，现在立刻马上！”

　　离婚？

　　气氛瞬间凝固。
　　几人的呼吸声，都随着这句话的抛出短暂停滞了两秒。

　　高晔不自觉抽了口气，差点维持不住作为第一助理喜怒不形于色的标准。

　　云骁就没有他那么多顾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什么情况？刚不是好好的吗？还帮忙找文件来着，这也没过几分钟，江掠意受什么刺激了？”

　　沈初礼没回话，举着手机的姿势未变，薄唇抿了又抿，颇有些茫然无措。他也想开口问清楚，通话早已被切断，只余下不停循环的忙音。

　　临近傍晚，本该柔和的夕阳，刺得眼睛生疼。

　　“先回去了。”
　　沈初礼丢下话，脚步没再停留。

　　云骁的话音紧随其后，“唉，等会啊，你还没说今晚去不去梁老爷子的生辰宴……”

　　他说的内容，沈初礼都没有听进去，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词，离婚。
　　她提了离婚……

　　沈初礼心神不定的把控着方向盘，胸口有些钝钝的麻木感。正值下班高峰期，慢如蜗牛的车速，使得本就不耐烦的情绪，更增剧了满腔躁意。

　　车子开开停停，到家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云层间没有一丝光亮。

　　客厅亮着灯，却不见人影。只虚掩的房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几乎不经思考，他便推开了卧室的门，只见念及了一路的江掠意，猛地捂着还未穿齐整的小礼裙，朝他看过来。

　　若是平常，白天的沈初礼一定会绅士的说声抱歉，然后礼貌的退出房间，夜晚指不定会上前逗弄她几句。
　　不过今天不同，他目光紧紧的盯着江掠意，薄唇开合，只说出个，“你刚才……”

　　江掠意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圈，吐出口气，蹙眉冷声道：“快要迟到了，你要换身衣服就赶紧。”

　　沈初礼没听明白，“什么？”

　　“你不会忘了吧，今天要去梁爷爷的生辰宴。”她摆弄着裙摆，抬声提醒。

　　江掠意面色如常，如果不是声音里带着难隐的冷意，沈初礼甚至有种，那通提及“离婚”的电话只是一场梦境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堵车时，他已经将那段录音重复播放了好多遍，试图从那十一个字中，找出她态度转变的蛛丝马迹。
　　“你刚才电话里——”

　　“不换衣服吗？”江掠意打断沈初礼的话，“那出门吧。”

　　……

　　天色暗下。
　　路灯倒映的树影摇摆婆娑。

　　车内氛围沉默压抑，除了不带一丝情感的导航声，再无其他交谈。

　　江掠意从上车起，要么闭着眼睛假寐，要么就在专心致志的玩手机，没有给沈初礼起话头的机会。

　　梁老爷子的生辰宴在梁家老宅操办，距离市中心要偏远些。
　　他们来的不算早，大厅入口，好些人在打趣玩笑，说些圈里近期的八卦事迹。

　　沈初礼敛着眸，正盘算着怎么戳破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从她撂下话，到现在迟迟不说开原因，就像凌迟的折磨。
　　下一秒，江掠意的手，就挽上了他臂弯，沈初礼诧异侧头，只见她笑盈盈的朝不远处的人挑了挑眉。

　　沈初礼顺着她视线望去，正看到姜清知面如土色，不过也仅是一瞬，很快她就扬起下巴，靠在梁衡的肩膀上，眉眼间可见柔弱。
　　沈初礼很快转开眼，目光又落到江掠意手虚挽住的那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缥缈感。

　　生辰宴八点开始，江掠意很快看到周希云正朝她招手，她垂眸，面无表情的说：“我要过去找希云她们，你随便走走看看都行。”

　　“不能一起？”沈初礼扣住她的手，声音低沉。

　　“你看那边有男的吗？”

　　两人的说话声压得很低，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沈初礼正想争取一把，突然一道声音从旁冒了出来。
　　“来得挺早啊。”

　　回头看，是云骁。

　　云骁刚才特意回家换了件拉风的蓝色西装，这会比他们到的都晚。
　　他见着沈初礼便喊了，转头看到江掠意时，表情跟见了鬼一样，“江掠意，你怎么在这，你们不是要离——”

　　“闭嘴。”江掠意瞪了他一眼，平静的朝沈初礼道：“我先过去了。”
　　既然云骁来，她也不用担心沈初礼在这没有熟悉的人。

　　江掠意一走，云骁就按捺不住问：“你们这是和好了？”

　　“没有。”

　　云骁狐疑，“那你们还挽着手？”

　　“……”
　　装的。
　　从看到梁衡夫妻，沈初礼便恍然，江掠意没有当即爆发，是因为梁老爷子这场生辰宴。
　　她不想让姜清知笑话，便将他当做秀恩爱的工具人。
　　想明白后，沈初礼惴沉的心，暂时落了地。他思考着，这场宴会后，江掠意肯定会开诚布公的说这件事，到时候，有误会便解释清楚。

　　他稍稍松口气，没说太多，生辰宴请的人多，云骁很快融入，也没追着问。

　　江掠意这边，显然更热闹些。
　　世家豪门的小姐也不泛拉帮结派，几乎能站在一块的，都是关系不错的。
　　当然，也不排除是塑料姐妹花。

　　“小苏总，你再不出来，我们都打算去你家请了。”周希云语气埋怨。

　　“这不是来了吗。”苏觅给她递了杯红酒，垂下的眸光一闪，“最近在查个事，有点忙。”

　　“什么事？”

　　“还不确定，等确定了再说。”苏觅见江掠意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由问：“江江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打游戏被骂了，那人骂完还连带拉黑，江江没法怼回去，正憋屈着呢。”周希云抢先道。

　　江掠意郁闷的扫了她一眼，没计较。

　　有一句没一句瞎聊着，几人忽地默契的停住声。
　　互相对视了眼，都竖起耳朵默默听着旁边几位不大熟的女生说话。

　　“梁老爷子这八十大寿办的，也太隆重了。”

　　“可不是，北城能数得上名的人，几乎都在这。”

　　“你们知道为啥吗？”小个子女生终于挤进中间，她满足的接收到来自四周的疑惑目光，然后故意压低声说：“因为姜清知上月去了港城，她这胎是男孩。”

　　“真的假的？”另一女生貌似不太信，“现在还有人专门查这个？”

　　“Mary，你真单纯。”小个子女生的脸上，闪过一丝艳羡，“梁家三代单传，怕绝后呗。”

　　“……”

　　圈子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数不胜数，单就查性别这点，是在算不上什么大新闻。不过是在女性多的地方，会落下几句不甘和鄙夷。

　　没等几人对这事讨论上几句，宴厅的大挂钟，已指向八点。

　　生辰宴准时开场，八十岁的梁老爷子拄着紫檀拐杖被梁衡搀扶着上台，姜清知撑着大肚子，虚虚扶在另一侧。江掠意站得不远，抬头能瞧见老爷子多皱的脸上满是笑意。
　　看来是真高兴。

　　开场说了什么她没仔细听，察觉到某个方向有道紧盯着她的视线，敏锐的偏头望了眼，看到是沈初礼，就冷冷回过头，不再理会。

　　老爷子切了蛋糕，说了大段的感谢词，跟着“随便吃，随便玩”的客气话落下，众人便各自散开。

　　“看来梁家是真重视姜清知这胎的。”苏觅轻声道。

　　“怎么说？”

　　“没瞧见刚才梁老爷子是梁衡和姜清知搀扶上去的，还说了一大通明谦暗夸的话。”苏觅剖析。

　　江掠意没想到这茬，不过她注意到姜清知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喝了杯低酒精度饮料，江掠意忍不住起身找厕所。

　　她第一次来梁家老宅不熟悉，中途问了人，才弄清楚方向。

　　洗手间要沿着廊道要走到尽头，江掠意走过两个房间，突然听到“哐当”的刺耳声响。
　　她脚步一顿，没靠近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的争执。

　　“你昨天去哪了？”女声质问。

　　男声极其不耐烦，“都说了加班你又不信。”

　　“加班加得一身香水味，你觉得我能信吗？”女声也跟着高亢起来，“梁衡，你别太过分。”

　　是梁衡和……姜清知？
　　江掠意讶异的张了张嘴，她没听过姜清知这么尖锐的声音，以至于不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不过听到姜清知跟梁衡吵架，她不由自主的幸灾乐祸了几秒，很快又想到什么，弯起的唇角缓缓抿直。

　　莫约是姜清知的反应过于激烈，梁衡没有再继续吵下去，也可能怕伤到这地位非同一般的男胎，江掠意隐约能听见他低声认错，再三发誓以及甜言蜜语的诱哄。

　　江掠意没再继续听，上厕所的时候不由得联想，不知道她和沈初礼会不会争吵。
　　但她绝对不会接受沈初礼的道歉，或者是任何形式的讨好。一定要冷静的甩出离婚协议，才显得她足够理智。

　　做好一番铺排，江掠意回到宴会厅。
　　有人已经提前离了场，她多待了会，沈初礼不知从哪寻了过来。
　　“要回去吗？”

　　江掠意看了眼还未走的好友苏觅，只见她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那走吧。”江掠意说完便随他一同离开。

　　—

　　坐上车后，谁也没有说话。
　　沈初礼将车子驶出这片区域，江掠意才开口。

　　“我回景江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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