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女尊）

　　柳文轩还在意着指尖上残余的触感，闻言，也添了一杯水给自己灌下去，转移注意力，没有吭声。

　　魏离起得早，夜里随时听到动静都要爬起来，柳文轩便自觉地睡到了里侧。

　　这一天太不平静，两个人都身心俱疲，并肩躺下的时候，彼此心里都好像住了一尊活佛，谁也没有一点邪念。

　　熄灯后屋子里暗下来，困意很快席卷了整个身体，柳文轩睡觉很老实，躺下是什么样第二天睁开眼还是什么样，但魏离不是。

　　野惯了的人总是恨不得张牙舞爪地霸占整张床，夜里不知道要在床上翻多少个跟头。

　　而且，魏离此时的心智已经不是二十岁的时候，她对柳文轩早就习惯了身边十四年的同床共枕，白日里尚且克制的意识一倒下去，身边躺着的人成功地唤醒了这份潜在的记忆，魏离睡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只手就搭到了柳文轩的胸口。

　　柳文轩难得没醒，只是不舒服地动了动。

　　魏离好像察觉到他的动作，本能地抓了一把，把人捞到怀里抱紧了，身体蹭了蹭，脸埋在他的颈间，睡得很香。

　　这一番折腾，柳文轩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的瞬间，他以为魏离是醒着的，有些恼怒于她的不守诺，可一低头，看到她还安安稳稳地睡着，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故意。

　　他不动，魏离也很久没有动作，呼吸很均匀，显然睡得很沉。

　　温热的气息打在颈间，钻进他的衣领，弄得整个身体都酥酥痒痒的。

　　柳文轩有些受不了，试着从她怀里挣脱出来，魏离那两条手臂却好似长在了他身上一样，越挣扎就抱得越紧。

　　柳文轩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拿开她的手臂，还未等松一口气，魏离已经重新又抱了过来，梦呓般发出一个含混的鼻音，头扎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张嘴咬了一口。

　　人的本能让柳文轩浑身都紧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疼痛，魏离对他啃的这一口，就好像一只长着尖牙的老虎在逗弄自己的幼崽，没有什么杀伤力，却让人安静了下来。

　　算了，抱一抱又不会少一块肉。

　　柳文轩说服了自己，夜色中悄悄偏头看向她，魏离这段时间被晒黑了一些，嘴唇是干燥的，下颌的线条因为消瘦而更加清晰，长睫下的眼睛紧闭着，眉骨好像天然就带着一份坚毅，不容动摇。

　　她比刚下山时瘦了很多，但女人的身体总有些地方是柔软的，抵着他的身体，很清晰地告诉着他他们的不同。

　　强行闭上眼睛之后，柳文轩忽而忆起魏离醉酒的那个晚上，画面一转，又想到她在屏风后沐浴，他脑子里冒出的那些画本里的模样。

　　柳文轩不知道是不是单他一个这样龌龊，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学了十几年的君子礼，仅仅因为看了几眼画本，就被打回到原始的兽性本质，怎么都忘不了了。分明他才是被抓来的，可这样算起来，却变得好像是他占了魏离的便宜，还要倒打一耙一样。

　　这种想法肯定是不对的，柳文轩深刻地反省地着自己，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一道风声划过，窗户破开一个小洞，一块石子径直穿透进来，滚落在地，发出微弱的响声。

　　声音不大，人在熟睡中未必会被惊扰，但习武之人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然的感知。

　　就在石子破窗的那一刻，魏离人还未清醒，身体就先一步坐了起来，翻身抓起了自己的刀。

　　柳文轩受惊，也跟着坐起来。

　　“你待着别动，我出去看看。”魏离说着，便朝门外石子投来的方向追了出去。

　　这个点院里没人，石子是从院门正面打进去的，魏离刚睁开眼的那一霎那，朦胧间瞥见有一个影子从外面闪过，她提着刀追出去一段距离，没有看到人。

　　来人不知是何身份，似乎是故意将她引出来。

　　怕对方是调虎离山，魏离不敢再远离，正欲回头时，在长街一个岔道的阴影处，看到了一个缩在那里脊背佝偻的老婆婆。

　　魏离脚步顿住，走过去问：“阿婆，怎么睡在这里，你不是这城里的人吗？”

　　开战前墨阳城有很多难民，胡厥人打到附州城的时候，这些人就走了个差不多，反正一身清贫无牵无挂，就靠一双脚保全着自己的性命，自然离战场越远越好。

　　老婆婆脸色蜡黄，手上生着疮，抬头看了看她，声音苍老又嘶哑，“是大当家啊。”

　　魏离放松了一些，矮身蹲下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老婆婆摇摇头，魏离又问：“那我帮你找个大夫？”

　　人还是摇头，魏离觉得她大概真的是当时没出城的难民，这种人太多，她同情也同情不过来，当下没有什么可说的，一个起身的动作还未开始，那老婆婆忽然伸手抓住了她。

　　魏离心里咯噔一下，挡在身前的刀已经有一截被推离了刀鞘，寒光反射在二人的脸上，映得那老人的眼睛有些阴鸷。

　　“大当家的，胡厥要打进来了。”老婆婆声音好像从一口古井里传出来，空洞地回荡着，布满潮湿的青苔和腐水。

　　她手上的一个疣在流着脓血，魏离蹙了眉，一时摸不清真假深浅，说：“有我们在，他们不会打进来的。”

　　“你们抓了他们的人。”

　　努尔察还在城楼上挂着，这件事不是秘密，魏离没有说话，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没有用的，他们肯定有办法报信，你们山上的大火就是信号。”老婆婆盯着她，“更多的胡厥人要打过来了，你们守不住墨阳了，我们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她说着话，人抖了起来，害怕得厉害似的。

　　刀落回到鞘中，冷光一收，人脸上的诡异也去了个干净，那张脸只是布满了皱纹和疤痕，看起来饱经摧残，异常可怜。

　　到底是一个老人，魏离将人从地上搀起来，说：“阿婆，别担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的，不管胡厥有多少人，墨阳城易守难攻，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朝廷的兵马赶来的。”

　　与普通人说再多的话，也不如一个朝廷二字来得可靠，听到这里，那位婆婆也如魏离所想的那般镇静下来。

　　“阿婆刚才可曾看到有人经过？”魏离问。

　　“没有，这条街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老婆婆拖着长音，好似哀痛。

　　魏离不再说话，把人送到一家客栈门口，敲了门，让她暂时在此安歇，说完没等老板开门，就先一步离开，快速地赶回了住处，发现里面跟她走时一样，一片平静。

　　“发生什么事了？”柳文轩已经起来，裹着衣服站在门口，“人追到了吗？”

　　“没有。”魏离本想叫醒司婵她们去仔细搜一搜，但转念一想，她连来人的相貌都没看清，如果不是胡厥人呢？普通人往城里一扎，她们又去哪儿找，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如果对方有所图谋，一定会再来的。

　　“夜里凉，回去睡吧，没事的。”魏离安慰道。

　　柳文轩不太踏实，但还是听她的话回到了床上。

　　魏离没有再睡，而是换好衣服，再三叮嘱柳文轩不要出门，自己不放心，牵了马去城门前转了一圈。

　　深夜里四处寂静无声，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当魏离登上城墙之后，却看到她们守卫在此的人一个个都倒在地上，上前一探，还有鼻息，只是中了迷药。

　　魏离连忙去看努尔察，手一摸到他的身体便知道不好，把人拖回来之后，果然见他的脖子被一柄短刀刺穿，血并没有流出太多，但人已经没了声息。

　　魏离瘫坐在城墙上，脑子里快速地组织着种种可能性，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要杀努尔察。

　　这个时候双方交战，正处于僵持之中，今日就是胡厥人最后的期限，是她记忆中他们退兵的日子，到底是谁。

　　杀了努尔察，对谁有利？

　　魏离弄醒了那些被迷晕的人，询问一番，一个个皆是茫然，只道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

　　连她当时也没有追上，此人轻功一定是个高手。

　　魏离让人去通知了司婵，在城墙上坐了一会儿，又想到那个老婆婆，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那人哪哪都看不出破绽，可只有那一双眼睛，魏离当时只觉得诡异，现在想来，不是她的错觉，那样的眼神绝不是属于一位老人的。

　　魏离立刻起身往客栈去，把门叫开之后，却得知老板是听到过有人敲门，但是打开门之后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更别说什么老婆婆了。

　　回忆起那个人的一番话，魏离骤然反应过来，胡厥人在此地耗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他们有援兵，之前又一直有联络的话，现在始终没有消息，就像她跟柳文轩那样，对方一定会起怀疑，而凤鸣山上的火烧起来，滚滚浓烟无疑给周边的人指明了方向，阴差阳错，成了敌人求救的信号。

　　这个人杀了努尔察，却没伤她们的人，还给了她提醒。

　　轻功好，会易容。

　　魏离心脏猛地跳了起来，想到了一个人。

　　与鬼手张琼，夺命索时冰同为皇帝手下暗卫的千面妖颜，赤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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