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女尊）

　　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柳文轩僵了一下，镇定下来之后那些道德礼法重新回到脑子里，带了点回避地垂下头去，手指绞着袖口，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魏离已经习惯他这幅模样，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对他说：“我没事，先进去吧，让大夫帮你擦点药，换身衣服，我让人把衣箱收拾好放在我房里了，你先去休息，我还要安顿一下大家，晚点去找你。”

　　柳文轩乖顺地点头，走到府衙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魏离笑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柳文轩却好像已经料到她开口就没个正形，抢先一步跑了。

　　魏离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叹口气，去找梅青她们商议要怎么安顿山上的人。

　　木翎寨的房子已经没有几家是完好的，住不了人，可山下她们占据的那些府衙兵营也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那些年纪大的，生病残疾的，还有一帮男人孩子们，此时都变成了负担。

　　梅青盘点了一番，对魏离提出要征用城里的几家客栈和富商的宅子，点了一批人就要出发。

　　魏离没有反对，跟上一世一样，让她们带了些银子和粮食去，跟人好好商量。

　　梅青不太想出这份钱，不情不愿地去了，结果没多久之后人就跑了回来，对着她嚷嚷：“当家的，你快来！”

　　魏离正头疼，按着额头不想说话，勉强跟了她出去，看到许多百姓正站在街上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什么意思？”魏离蹙眉。

　　“我们走到半道上，遇到这帮人，说是想到了我们那么多人一下子下山，肯定没有地方住，所以想请他们到自己家里去。”梅青叉着腰笑，“这帮人还是懂事的嘛。”

　　魏离的思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迟迟没有作声，因为这也跟她的记忆里不一样，她花了点时间，才让自己想清楚，之前的时候，确实是她们去商量的，而且最终只有少数人同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大当家的。”一个中年女人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说：“你们守城是为了保护我们，我们又哪里能看着你们的家人没有地方可去，我们一帮平民百姓，别的帮不上你们，反正战乱期间我们客栈也没有生意，不如借给你们，也算我们的一片心意。”

　　“是啊，两位当家的，我们虽是小门小户，却也能遮风挡雨，您别嫌弃。”

　　“您是为了打胡贼才下山让别人钻了空子，毁了您的寨子，我们受您庇护，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您别有什么顾虑，就踏踏实实地去打胡贼，您这帮家人们，我们肯定给您照顾好咯。”

　　一大帮人应着是，魏离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良久，双手在胸前一抱，“谢谢诸位乡亲，你们愿意相信我们木翎寨的人，我们也绝不会辜负你们，我魏离向你们保证，胡贼一天不撤兵，我们绝不投降，只要有我们在，他们定不能伤城中百姓分毫！”

　　“好！好！”一帮百姓举起了手，呐喊起来。

　　山上的人都听到了这番对话，原本因为战事而略显低沉的脸上，一个个都露出了笑容。

　　梅青离开魏离身边，搂上司婵的脖子，颇有感慨地吐出一句：“虽然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大当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现在……婵姐，这段日子，我们的仗没有白打，这墨阳城，我们也没有白守。”

　　司婵淡淡地笑一下，什么也没说。

　　一大帮人的住处有了着落，梅青盘算了一番，把她们之前抢来的那批军资里的粮食分了一部分给城里的聚仙楼，让她们的厨子帮忙做了再让人自己去领，解决了吃的问题。

　　胡厥人还没有消息，傍晚时分，魏离让人把努尔察放下来，给人塞了点吃的防止他饿死。

　　在旁边盯了一会儿，魏离看着这几日便剩了一层皮包骨头似的努尔察，想到山道上满身血的柳文轩，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难受心疼起来。

　　府衙有些远，魏离回程的路走到一半，转道进了聚仙楼，问厨子能不能给她做点甜的东西。

　　眼下厨房里食材早就虚空，厨子挠了半天头，勉强答应了，说试试看。

　　魏离谢过他，想到一来一回要花费的时间，还是没有回去，重新回到了城楼上。

　　这几日城楼的守卫比往常多了一倍，意外让魏离有点不安，总担心还会出什么事，夜幕降临后，魏离亲自去巡守了一圈，见附州城黑沉沉一片，好像与夜色一样陷入了沉睡。

　　下半夜，魏离成功拿到一个纸包，也没骑马，跃上房顶抄了个近路，用轻功往府衙奔了回去。

　　她赶得急，差点被守在院里的司婵当成刺客，好在司婵不是梅青，不好八卦还十分有玲珑心思，两人一对视就懂了，什么都没说，转头就当没看见过她。

　　魏离揉了揉脸，也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于不稳重了。

　　她回到自己房中时，柳文轩还没睡，在整理寨子里的人送进来的几个包袱和箱子，那是火烧之后，魏离家里和凌云堂里剩下的东西。

　　魏离平日里对生活并不讲究，也没有什么首饰，主屋没被波及，衣服都是好的，堆在一起，被他重新叠了一遍摞起来，没事找事做地折腾着。

　　“伤怎么样？”一进门，魏离先问了句。

　　“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说只是皮外伤。”柳文轩把那些东西放到一旁。

　　魏离看他头上裹得一层一层的纱布就觉得后怕，不太放心地多看了几眼，坐下来换了个话题，“你吃过饭了吗？”

　　柳文轩点头，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眼睛望着她，带一点询问。

　　“我跟司婵她们一起吃过了。”魏离面不改色地撒谎，她忙得团团转，要安抚所有人，自己心中又挂念着许多事，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胃口。

　　柳文轩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一张脸冷静得完全看不出任何想法，也找不到半点在山腰上见到她时的恐惧和慌张。

　　柳文轩跟她是同年的，算起来，还比她大几个月，为此，梅青还很是嫌弃过他一番，觉得他二十岁就算没有出嫁，肯定也是定过亲的，如果都没有，那这个人肯定有什么缺陷，或者他家里有什么问题，所以梅青一度觉得她们木翎寨的大当家娶这么一个人是吃了大亏。

　　魏离倒没想过这么多，她想的是自己二十岁时还是个莽莽撞撞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怎么柳文轩就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就因为他比自己多活了那么几个月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离胡乱思考着，从怀里摸出那个纸包，打开了推到柳文轩面前，里面是三个点着芝麻的烧饼。

　　“山下伙食不好，就是为填一口肚子，我怕你吃不好，巡逻的时候去聚仙楼看了一眼，弄了几个烧饼，是他们厨子做的，你尝尝。”

　　柳文轩看着她，眼神清澈通透，却有一份波澜乍起，瞳孔里映着她的模样，好像也在审视着她的想法一样。

　　见她不动，魏离动手掰下一块，放到他嘴边，“尝尝，人家专门为你做的。”

　　柳文轩嘴唇抿了一下，低头，小鸟啄食一样，轻轻地叼走了那一小块烧饼。

　　聚仙楼的厨子手艺对得起他们的招牌，烧饼外面是芝麻，里面是红糖，一口咬下去香甜酥软，魏离回来得快，还有一点余温，风味正佳。

　　“你也尝尝。”柳文轩把烧饼往魏离面前推了推。

　　“我不爱吃甜的，你自己吃。”

　　“糖不多，没有那么甜。”柳文轩说：“芝麻的味道很浓。”

　　“我也不爱吃芝麻。”

　　知道她是想留给自己，柳文轩沉默了一会儿，还未想好要说什么，魏离先叹了口气，把那个烧饼从中间掰开，递给他一半，“我们一人一半，这样可好？”

　　柳文轩抬眼，他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并不饿，可看到魏离几分纵容的眼神，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魏离手柱在桌上放空，视线别开之后，便给了柳文轩许多偷窥她的机会。

　　面上的冷淡装得出来，可心里的起伏却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的。

　　他们一起吃饭时魏离也一直是这样等着他的，今日已经太晚，柳文轩不想让她等太久，有意地吃得快一点，烧饼本就不大，可直到他吃完，魏离也没有尝一口，而是嘱咐了一句让他喝水之后，就把剩下的半块和另外两个一起包了起来。

　　“你……”

　　柳文轩刚一出声，魏离就笑了，说：“我什么，那半块是我的，我现在愿意把它留给你明天吃，这也不行？”

　　柳文轩愣住了，魏离把烧饼放到一旁，半真半假地说：“我以前也是啃着窝头草根长大的，味觉糙得很，吃什么都一样，这东西现在稀罕，你自己收着当零嘴吧，等开了城门，我再带你去吃更好的。”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柳文轩开口，轻轻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江南一路逃难到此，吃过的苦，可能比你更多。”

　　魏家几代匪徒，占据着凤鸣山，早已算得上家大业大，魏离的苦，无非就是练功太累，偶尔下山时会受伤，二十岁之前，她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乱和灾难。

　　“我知道。”魏离端起茶杯，里面是一杯白水。

　　柳文轩当个哑巴面瘫容易，说起话来，尤其是真心话，实在颇显费力，见魏离没了下文，才对她补充说：“我不是一个娇气的人，所以……你不必为我做这些。”

　　魏离轻笑，“我做这些不是觉得你娇气，只是因为这样做会让我觉得开心。”

　　她喝完水，把杯子放下，提起茶壶重新添一杯，“而且，我是真的觉得，你可以骄纵一些的。”

　　柳文轩一噎，魏离很认真地说：“想要什么，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定会满足你，暂时做不到的，只要你缠着我要，我也一定努力去做到。”

　　“……为什么？”

　　魏离刚张口，柳文轩忽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去捂了一下她的嘴，“不用你回答了。”

　　魏离眼中闪烁着浓浓的笑意，柳文轩收回手的时候，感觉指尖碰到魏离嘴唇时的触感好像一个吻，情谊黏在了上面，让他攥起了手。

　　“睡觉吧。”魏离喝完水，清了清嗓子，“房间不够，我们俩这段时间得睡在一张床上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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